解剖刀划开苍白的皮肤时，许沉的手指微不可察地颤了一下。
这不符合他一贯的精准。
市局首席法医的解剖技术足以写进教科书，但此刻刀尖在第西肋间隙的停顿，让旁边记录的实习法医小林疑惑地抬头。
"许老师？
""继续记录。
"许沉的声音像浸在福尔马林里一样冷，"胸骨正中切口，胸锁关节离断。
"刀锋利落地完成Y型切口，腐败组织特有的甜腥味涌出来。
许沉的目光落在尸体右胸——那里本该有一处子弹贯穿伤，但此刻只有完好的皮肤。
这是第三具尸体，比前世出现的时间提前了整整两个月。
"死亡时间约96小时，但腐败程度相当于常温下120小时。
"许沉用镊子拨开皮下组织，"凶手使用了延缓腐败的化学制剂，初步判断含丙三醇和苯甲酸钠。
"小林飞快记录的手突然停住："这和上个月公园碎尸案用的防腐剂...""不同批次。
"许沉打断他，镊子尖指向胸腺组织，"注意这里的结晶形态。
"实验室的灯光在金属器械上折射出冷光。
许沉借着调整无影灯的角度，目光扫过单向玻璃——程野果然站在观察室里。
那个角度能看到解剖台全景，却看不清他手中物证的细节。
三天前发现第一具尸体时，许沉就认出了那些细微改动：铁丝缠绕手腕的方式从顺时针变成了逆时针，塞入食道的花从洋桔梗变成了白鸢尾。
这些只有亲历者才知道的差别，像黑暗中的磷火般刺眼。
"许教授。
"程野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能单独聊两句吗？
"许沉没回头，继续分离肺门血管："等我做完脏器摘除。
""现在。
"程野的警徽压在解剖台边缘，"又发现一具尸体。
"不锈钢托盘上的心脏突然滑落，砸在排水槽发出闷响。
在前世的记忆里，第西具尸体应该是在两周后出现。
---程野盯着后视镜里越来越远的市局大楼，指节在方向盘上敲出不安的节奏。
副驾驶座上的许沉正用酒精棉擦拭手指，动作慢得像在清理什么罪证。
"新尸体在哪？
"许沉问。
"青溪水库。
"程野拐上高架，余光扫过许沉的手腕——那里有道新鲜的划痕，形状像钥匙刮出来的，"你上次尸检报告少写了一项发现。
"车窗外，广告牌的光在许沉镜片上投下流动的色块："比如？
""死者牙龈里的金属碎屑。
"程野猛踩油门超过一辆卡车，"钛合金，军用规格。
"许沉擦拭手指的动作停了半秒。
这个细节在前世是第六具尸体才出现的关键证据。
他从口袋里摸出烟，想起车里禁烟又塞了回去："你私下做了元素分析？
""我还知道这些合金和七年前夜枭项目用的同源。
"程野的语气像在讨论天气，"有趣的是，那个项目的医疗顾问叫许沉。
"轮胎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许沉的手肘撞在车门上，水库的警戒线己经出现在视野里。
他转头看程野，发现对方嘴角挂着捕食者般的微笑。
"程队长查案还是查人？
""查到哪算哪。
"程野熄火，"就像你隐瞒金属碎屑一样，各有各的理由。
"冷风卷着水腥味扑面而来。
许沉的白大褂下摆被吹起，露出腰间别着的多功能解剖刀——那本该在工具包里。
程野眯起眼睛，这和他"危险预知"能力十分钟前闪现的画面完全一致：许沉站在水库边缘，腰间的刀在月光下泛着蓝光。
---尸体半浸在水库泄洪道里，双臂被铁丝捆在背后的铁管上，呈现出诡异的跪拜姿势。
警戒线外围着几个穿雨靴的村民，刑警队长赵明正在做笔录。
"报案的是水库管理员。
"赵明小跑过来，看到许沉时明显松了口气，"许老师，这次尸体没被防腐处理，腐败得很厉害。
"许沉戴上橡胶手套："第一现场不在这里。
""当然。
"程野蹲在岸边，指着淤泥上的拖痕，"死者是被——""死后36小时才被移到这里。
"许沉打断他，手指悬在尸体颈部上方，"看甲状软骨的腐败气泡分布。
"程野挑眉。
在前世，这是他们合作三个月后许沉才会教的技巧。
他故意问："会不会是溺死？
""气管没有硅藻，肺泡无水性肺气肿。
"许沉头也不抬，"而且死者舌骨大角骨折——典型的扼颈致死。
"现场警员们露出钦佩的表情。
程野却注意到许沉检查尸体时刻意避开了右手腕部——那里有前世"傀儡师"受害者都有的注射痕迹。
"需要翻转尸体。
"许沉突然说。
当尸体被小心翻过来时，围观人群发出惊呼。
死者后背的皮肤被整块剥除，露出猩红的肌肉组织，脊柱两侧用利器刻着对称的螺旋纹路。
程野的太阳穴突突跳动。
这图案他在"危险预知"的闪回中见过无数次——某间实验室的金属门上，沾血的指纹画出同样的纹路。
"不是同一个凶手。
"许沉的声音很轻，只有程野能听见，"模仿作案。
"程野假装整理警戒线靠近他："凭什么判断？
""肌肉断面。
"许沉用镊子指向伤口，"真正的傀儡师会用手术刀沿肌纤维走向分离，这个凶手..."他突然噤声，镊子悬在半空。
程野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尸体右肩胛骨下方有个反光点——微型金属片，和他重生后从自己后颈取出的那颗一模一样。
"拍照固定证据。
"许沉恢复公事公办的口吻，但程野看见他手套下的手指在发抖。
取证结束后，程野拦住了要回解剖车的许沉："七年前夜枭项目终止后，所有样本应该都被销毁了。
"许沉的白大褂在风中猎猎作响："你到底想说什么？
""这些金属片。
"程野逼近一步，"是当年植入实验体的追踪器，编号对应实验体代号。
"他掏出手机，屏幕上显示着一个加密档案："AM-07，这是你的编号吧？
"许沉的眼神瞬间变得危险。
解剖刀不知何时己经抵在程野腰间："程队长，重生不代表你能窥探所有秘密。
"程野笑了。
这正是他想要的确认。
他的硬币在口袋里发烫，"危险预知"显示许沉不会真的动手。
他压低声音："今晚十点，老船厂见。
带上你藏起来的检测报告。
"警笛声由远及近。
许沉收回刀转身离去，白大褂在暮色中像一面投降的白旗。
程野摸向后颈的疤痕，那里又开始隐隐作痛。
前世他死前最后看到的，是许沉站在"傀儡师"身旁，手里拿着那个该死的金属植入器。
而现在，历史正在以不同的方式重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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