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杏锈蚀的誓言

第一章许晏舟踏入会展中心时，已经比预定时间晚了十五分钟。他微微皱眉，

手指无意识地抚平深灰色西装上并不存在的皱褶。作为新锐建筑师，他本不该迟到，

但凌晨三点才敲定的设计方案让他不得不临时修改演示文稿。"许先生，这边请。

"工作人员小跑着迎上来，领他走向前排座位。会场灯光已经暗下，

投影仪在巨大的屏幕上投出"城市焕新项目启动仪式"的字样。许晏舟扫视四周，

发现前排几乎坐满，只有最边上还有一个空位。他快步走过去，

在坐下时不小心碰到了邻座人的手臂。"抱歉。"他低声道歉，余光瞥见一抹素净的蓝色。

"没关系。"回答他的是一道清冽的女声。

许晏舟这才转头看向邻座——一个穿着淡蓝色衬衫的女子正专注地翻看手中的资料，

纤细的手指间夹着一支铅笔，时不时在资料边缘做着标记。她的长发松松地挽在脑后，

几缕不听话的发丝垂在颊边，在会场昏暗的灯光下泛着柔和的棕色。主持人宣布会议开始，

一系列官方致辞后，进入了项目介绍环节。"下面有请市文化遗产保护研究所的温念博士，

为我们介绍老城区建筑保护规划。"许晏舟看到邻座的女子合上资料，从容起身走向讲台。

原来她就是温念——资料上提到的文物修复专家。他靠在椅背上，

准备听听这位"纸上谈兵"的专家能说出什么高见。温念站定后没有立刻说话，

而是先调整了一下麦克风。这个动作让她看起来有些紧张，但当她开口时，声音却异常清晰。

"老城区不仅是砖瓦木石的集合，更是城市记忆的载体。在'城市焕新'项目中，

我们保护的不仅是建筑，更是几代人的生活痕迹..."许晏舟注意到她说话时眼睛很亮，

像是里面点燃了一簇火。她展示了几张老建筑的照片，

详细解释了其中蕴含的历史价值和技术特点。专业、细致，

但过于理想化——许晏舟在心里评价。"...基于以上分析，

我建议将中山路至民主路一带共计12栋民国建筑完整保留，采用...""这不可行。

"一个声音突然打断了温念的讲解。会场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声源——许晏舟站了起来，双手插兜，姿态放松得仿佛只是在讨论天气。

温念的眼睛微微睁大，显然没预料到会被当场打断。

她很快调整表情："这位先生有什么高见？""高见谈不上。"许晏舟走向讲台，

在征得主持人同意后，调出了自己的方案图，"温博士的方案学术价值很高，

但忽略了实际施工中的多项难题。"他指向屏幕："首先，

完整保留12栋建筑意味着主干道必须改道，增加的成本至少两亿；其次，

这些建筑结构老化严重，修复难度远超预期；最重要的是，

项目整体工期会因此延长至少八个月。

"温念的眉头微微蹙起："许先生是以什么标准衡量历史建筑的价值？

预算数字还是工期表格？"会场响起几声轻笑。许晏舟挑眉，

没想到这位看起来温婉的女学者反击如此犀利。"我以城市的整体发展为标准。"他反击道，

"我们当然要保护历史，但不能因此让城市停滞不前。

我的建议是选择性保留最具价值的3-4栋建筑，其余可以记录测绘后拆除重建，

这样...""这样我们就失去了建筑群的整体性意义。"温念打断他，调出另一组图片，

"这些建筑之所以珍贵，正是因为它们构成了一个完整的街区风貌，

单独保留几栋就像从一本书中随意撕下几页..."两人针锋相对的辩论持续了近二十分钟，

会场气氛逐渐升温。主持人几次想介入都未能成功，直到一个沉稳的男声从第一排传来。

"两位都说得很有道理。"一位约莫五十岁的男子站了起来，走向讲台。

许晏舟认出他是项目总负责人林世尧，业内资深建筑师。"不如这样，

"林世尧微笑着看看两人，"许先生的整体规划和温博士的保护理念其实可以互补。

我提议由你们两位共同负责老城区这一板块，拿出一份兼顾保护与发展的方案。

"许晏舟侧头看向温念，发现她也正看向自己。她的眼睛在灯光下呈现出一种透明的琥珀色，

里面闪烁着不服输的光芒。他忽然觉得这个挑战有点意思。"我没问题。"许晏舟说。

温念轻轻吸了一口气："我也愿意尝试。""太好了。"林世尧拍拍手，

"期待你们的合作成果。"会议结束后，许晏舟在茶水间遇到了正在倒咖啡的温念。

"加糖吗？"他突兀地问道。温念转头看他，警惕地问："什么？""你的咖啡。

"许晏舟指了指她手中的杯子，"加糖吗？""...不加，谢谢。

"许晏舟给自己也倒了杯黑咖啡，靠在吧台边："刚才在会议上，我可能有些直接。

"温念轻轻搅动咖啡："学术争论很正常。""但我不该打断你的发言。

"许晏舟难得地承认错误，"只是看到那些方案，职业病犯了。

"温念的表情软化了些："你反对完整保留，确实有实际考量。""而你坚持保护，

也有充分理由。"许晏舟啜了口咖啡，"其实我欣赏你对建筑细节的关注，

那栋1924年的邮局，门廊的科林斯柱式修复建议很专业。

"温念惊讶地抬头："你注意到那个细节了？""当然。"许晏舟的眼睛微微眯起，

"建筑是会说话的历史，不是吗？"这是温念在演讲中用过的比喻。

她嘴角不自觉地上扬："看来我们至少有一个共同点。""也许不止一个。

"许晏舟从西装内袋掏出一张名片递给她，"下周实地考察见，温博士。"温念接过名片，

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许晏舟的手很暖，而她的总是微凉。"叫我温念就好。"她轻声说，

也递出自己的名片。许晏舟低头看那张素雅的名片——"温念，文化遗产保护研究所，

首席修复师"，右下角印着一片小小的银杏叶图案。银杏，古老而坚韧的树种。

许晏舟暗自记下这个细节，抬头时发现温念已经转身离开，

蓝色衬衫的背影在走廊灯光下显得格外清瘦。他忽然期待起下周的合作了。

第二章温念提前半小时到达了集合地点。清晨的老城区笼罩在一层薄雾中，

青石板路泛着湿润的光泽。她深吸一口气，

空气中飘着淡淡的樟木香——来自路边那些历经百年的古树。她从包里取出相机，

开始拍摄沿街的建筑立面。镜头捕捉到一处雕花门楣时，她的手指微微颤抖。

这些细节正在以惊人的速度消失，每一次眨眼都可能成为永别。"这么早？

"低沉的男声从背后传来，温念差点摔了相机。她转身，看见许晏舟站在三步之外，

黑色高领毛衣外随意套了件深灰色风衣，手里拿着两杯咖啡。"习惯了早起考察。

"温念接过他递来的咖啡，热气氤氲中看到他眼下淡淡的青色，"你看起来没怎么睡。

""改方案到凌晨。"许晏舟啜了口咖啡，"林总临时增加了几个投资方，要求调整容积率。

"温念皱眉："在历史街区增加容积率？那意味着要拆更多老建筑。""或者建更高。

"许晏舟耸耸肩，"这就是现实，温博士。""叫我温念。"她放下咖啡，翻开笔记本，

"我已经标注了几处必须保留的建筑，它们的——""等等，人都到齐了再讨论。

"许晏舟打断她，看向她身后，"那是你的装备？

"温念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她带来的折叠梯、测量仪器和保护工具整齐地堆放在路边。

"基础工具而已。"她说，"实地考察不拍照测量，难道靠想象？

"许晏舟嘴角微微上扬："我以为研究所会有更先进的设备，比如激光扫描仪。

""经费有限。"温念简短地回答，转头继续拍照。

陆续到达的项目组成员打断了他们略显尴尬的对话。林世尧最后一个到，

他穿着考究的羊绒大衣，银灰色的头发一丝不苟地梳在脑后。"各位早。"他环视众人，

目光在温念和许晏舟之间停留了一秒，"今天我们先整体考察中山路片区，

下午分组讨论初步方案。许工、温博士，你们两位重点记录历史建筑状况。

"温念注意到林世尧说这话时，眼睛一直盯着许晏舟，那种眼神让她联想到盯着猎物的蛇。

考察队沿着中山路缓慢行进。许晏舟走在前面，不时停下测量建筑间距或拍摄街景。

温念则专注于每一栋建筑的细节——砖缝的走向、窗棂的纹样、门楣的题字。

走到一处岔路口时，温念突然脱离主队，拐进一条狭窄的巷子。许晏舟跟上来："走错了，

这边不在规划范围内。""你看那个。"温念指向巷子尽头一栋被爬山虎半掩的三层小楼，

"那扇彩绘玻璃窗，是民国初期意大利传教士的作品，全市可能仅存这一处了。

"许晏舟眯起眼睛："看起来就是普通的老房子。"温念已经大步走向那栋建筑。近看，

小楼更加破败，但门廊上方的灰塑装饰依然精美。她小心翼翼地拨开爬山虎，

露出镶嵌在二楼窗棂间的彩色玻璃——即使蒙着厚厚的灰尘，

依然能看出上面描绘的葡萄藤图案。"这栋房子至少有百年历史了。

"温念的声音因兴奋而微微发颤，"你看这砖砌法，是典型的民国初年工艺，

还有这个门环..."她轻轻碰触那个锈蚀的铜环，"上面有'福'字变体，

这种设计只在1912到1920年间流行过。"许晏舟挑眉："你确定？""当然。

"温念翻开随身携带的地方志，指着一页模糊的老照片，"看，这就是这栋楼当年的样子，

曾是一家书店，许多文人雅士在此聚会。"许晏舟接过书，对照眼前的建筑。破败的外表下，

确实能辨认出照片中的轮廓。他不得不承认温念的眼光毒辣。"就算如此，

"他合上书还给她，"这条巷子太窄，不利于整体规划，很可能要被拆除。

""那就太可惜了。"温念抚摸着斑驳的砖墙，"这些材料、工艺，还有这扇彩绘玻璃，

都是不可复制的历史见证。"许晏舟刚要回应，

林世尧的声音从巷口传来："原来你们在这里。有什么发现吗？"温念立刻汇报了她的发现。

林世尧听完，若有所思地看了看那扇彩绘玻璃："确实珍贵，但项目进度要紧。许工，

你怎么看？"许晏舟沉默片刻，出乎温念意料地说："值得保留。我们可以调整道路走向，

把这栋楼纳入文化展示区。"林世尧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很快又恢复笑容："既然两位都这么认为，我会向委员会反映。现在请归队吧，

我们要考察下一片区了。"回主路的路上，许晏舟压低声音对温念说："别误会，

我只是认同这栋建筑确实有价值。"温念抿嘴一笑："知道，

许大建筑师怎么会轻易改变立场呢？"下午的分组讨论在临时租用的社区会议室举行。

长桌上铺满了地图和照片，项目组成员三三两两讨论着。温念正在整理她的保护建议清单，

许晏舟拿着平板电脑走过来。"我做了个初步模型，"他调出3D示意图，

"按照你的建议保留了那栋小楼，但需要拆除两侧的后期搭建部分。"温念凑近看屏幕，

一缕发丝垂下来扫过许晏舟的手臂。他微微僵了一下，但没有移开。

"这个方案..."温念放大图像，"整体可行，但拆除范围太大。西侧的披屋虽然简陋，

但保留了民国末期的生活痕迹，是研究那个时期市井文化的重要实物。

"许晏舟皱眉："保留它会影响道路拓宽。""道路可以稍微绕行。"温念拿出铅笔，

在纸上快速勾画，"你看，这样调整后，既保护了建筑群完整性，又满足了交通需求。

"许晏舟盯着她的草图看了很久："这样会增加5%的预算。

""但会提升整个区域的文化价值至少30%。"温念反驳，"长远来看，

这才是吸引游客和投资者的关键。"两人争论越来越激烈，吸引了其他人的目光。

林世尧走过来，站在他们身后看了一会儿草图。"有趣的方案，"他拍拍许晏舟的肩，

"不过时间不等人啊，晏舟。董事会希望下个月就看到可实施的蓝图。

"许晏舟的表情变得冷硬："我明白。"林世尧离开后，

温念小声问："他好像对你特别...关注？

"许晏舟收拾图纸的动作顿了一下："林世尧和我父亲有些过节。""什么过节？

""陈年旧事。"许晏舟明显不想多谈，"继续工作吧。"讨论持续到晚上九点。

温念疲惫地靠在椅背上，眼前的文字开始模糊。她没注意到自己什么时候睡着了，

直到一阵轻微的颠簸让她朦胧醒来。她发现自己靠在车座椅上，

身上盖着一件陌生的风衣——是许晏舟的。车内很暗，只有仪表盘发出微弱的光。

她微微转头，看见许晏舟专注开车的侧脸，下颌线在夜色中显得格外分明。"醒了？

"他没有转头，"快到你住处了。"温念坐直身体，风衣滑到腿上："我怎么在你车上？

""你睡得太死，叫不醒。"许晏舟简短地说，"你同事给了地址。"温念看向窗外，

确实是她公寓附近的路："谢谢。不过你可以叫醒我的。""你打鼾的样子太有趣，没舍得。

""我不打鼾！"温念涨红了脸。许晏舟嘴角微微上扬："开玩笑的。你睡得很安静，

像..."他顿了顿，"像累坏了的人该有的样子。"车停在她公寓楼下。

温念递还风衣："今天...谢谢你的配合。关于那栋小楼。"许晏舟接过风衣，

手指不经意擦过她的："我只是做了专业判断。"温念点点头，下车走向公寓大门。身后，

许晏舟的车一直亮着车灯，直到她安全进入楼道才驶离。她靠在门后，

心跳不知为何比平时快了一些。今天发生的一切在脑海中回放——他对那栋小楼的认可，

争论时眼中闪烁的欣赏，还有车上那个几不可察的温柔瞬间。温念摇摇头，

把这些念头赶出脑海。这只是工作关系，她提醒自己。然而当她躺在床上，

闭上眼睛前最后看到的，依然是许晏舟在昏暗车灯下的侧脸。

第三章温念的手机在凌晨三点十七分响起。窗外暴雨如注，

雨水拍打窗户的声音几乎盖过了铃声。她从一堆古籍中抬起头，眨了眨酸涩的双眼，

摸索着接起电话。"温博士，不好了！"工地值班员老张的声音里夹杂着风雨声，

"中山路那栋民国小楼，就是您特别关照的那栋，西墙被风吹塌了一角，雨水直接灌进去了！

"温念的睡意瞬间消散。她一把拉开窗帘，外面黑沉沉的天空不时被闪电撕裂，

行道树在狂风中剧烈摇摆。台风"白鹿"比预报提前六小时登陆了。"我马上过去。

"她挂断电话，迅速套上防水外套和雨靴。手机再次震动，

这次是气象局发布的红色预警：台风中心正经过本市，建议市民避免外出。温念咬了咬下唇，

还是抓起工具包冲出了门。出租车在空荡荡的街道上艰难前行，

雨刷器开到最大也几乎看不清路。司机不停地从后视镜看她："小姐，这种天气去工地？

很危险啊。""麻烦您再开快点。"温念紧盯着窗外，"那里有很重要的历史文物。

"车只能开到距离工地两个街区的地方，积水已经没过轮胎。温念付了车费，

毅然推门踏入及膝的水中。冰凉的雨水立刻灌进她的雨靴，狂风几乎将她吹倒。她弓着身子，

一步一步向工地挪动。工地一片狼藉，临时围挡东倒西歪。

那栋民国小楼在闪电的瞬间照亮下显得格外脆弱，西侧确实塌了一个大洞。

老张和几个工人正试图用防水布遮盖缺口。"温博士！您怎么来了？"老张看到她，

惊得差点从梯子上摔下来。"彩绘玻璃！"温念抹去脸上的雨水，

"二楼那扇意大利彩绘玻璃怎么样了？""还没受损，但支撑的木框已经松动了，

随时可能——"温念没等他说完，已经冲进了楼内。楼梯在脚下发出不祥的吱呀声，

但她顾不上这些。二楼的情况比想象的更糟，雨水从破损的屋顶倾泻而下，

那扇珍贵的彩绘玻璃窗正在风中剧烈颤动，精美的葡萄藤图案随时可能粉碎。

她迅速架起折叠梯，爬上去检查窗框的损坏情况。木质结构已经腐朽，

仅靠几颗锈蚀的钉子勉强固定。她从工具包取出专用胶水和临时支撑架，

开始小心翼翼地加固。"我就知道会在这里找到你。"一个熟悉的声音从楼下传来。

温念差点失手摔了工具，她转头，看见许晏舟浑身湿透地站在楼梯口，黑发贴在额前，

手里竟然还拿着一卷图纸。"你疯了吗？这种天气跑来工地？"温念的声音比想象中尖锐。

许晏舟挑眉："这话原封不动还给你。"他走近，仰头看她操作，"情况怎么样？

""窗框腐朽严重，但玻璃本身还可以抢救。"温念继续手上的工作，

"你怎么知道我来这里了？""老张打不通你电话，就打到项目部。我正在加班改方案，

就过来了。"许晏舟卷起袖子，"需要帮忙吗？"温念犹豫了一下："扶住梯子，

震动太大会影响胶水固化。"许晏舟照做了，他的大手稳稳地扶住梯子两侧。

温念能感觉到梯子立刻变得稳固许多。两人在狂风暴雨中默契配合，一个负责技术修复，

一个提供体力支持。就在温念即将完成最后一道加固工序时，一声巨响从楼下传来，

紧接着是老张的喊声："快出来！前厅的横梁塌了！楼梯被堵住了！"许晏舟反应极快，

一把将温念从梯子上抱下来，几乎同时，一块石膏装饰从天花板砸在她刚才所在的位置。

温念的心跳如鼓，她能感觉到许晏舟的胸膛紧贴着她的后背，同样剧烈起伏。"后楼梯！

"温念拉住许晏舟的手腕，冲向楼另一侧。然而他们晚了一步——又一声巨响，

后楼梯也被坠落的杂物堵死了。老张的声音从楼下传来，几乎被风雨声淹没："温博士！

许工！你们还好吗？我们已经叫消防了，但台风天他们可能来得慢！

"许晏舟探出窗口查看情况，立刻被雨水浇了一脸。他缩回来，

摇摇头："积水已经快一米五了，跳下去太危险。"温念拿出手机，发现没有信号。

许晏舟的同样如此。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苦笑。"看来要在这里过夜了。

"许晏舟脱下湿透的外套，拧干水分，"幸好这层楼还算结实。

"温念从工具包里掏出一支应急蜡烛和打火机。微弱的烛光在风中摇曳，

却奇迹般地没有熄灭，为这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增添了一丝暖意。"你随身带蜡烛？

"许晏舟挑眉。"文物保护工作者经常要去没电的老建筑。

"温念小心地将蜡烛固定在窗台上，"习惯了。"许晏舟环顾四周，

目光落在那扇彩绘玻璃上。烛光透过彩色玻璃，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葡萄藤图案仿佛活了过来，在墙上蔓延生长。"确实很美。"他轻声说，

"难怪你拼了命也要保护它。"温念走到他身边坐下，

两人肩膀几乎相触："我第一次见到这种意大利彩绘玻璃是在大学时，

导师带我们去山西考察。阳光透过百年历史的玻璃照进教堂的那一刻，

我决定这辈子都要做文物保护。"许晏舟静静听着，

烛光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跳动："我是十六岁那年，在父亲书房里看到一本《世界建筑史》，

里面那些人类用石头和钢铁创造的奇迹...那一刻我知道建筑不只是盖房子。

""所以你去了哈佛？""嗯，想学习最先进的理念。"许晏舟的目光变得遥远，

"但后来发现，最打动人心的往往不是技术，而是建筑承载的记忆。

"温念惊讶地看着他："这不像'效率至上'的许大会长说的话。

"许晏舟轻笑："人都有两面性。"他指向彩绘玻璃，"就像这扇窗，

从外面看只是普通的彩色玻璃，但从里面看，在适当的光线下，它就是艺术品。"风雨声中，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温念突然想起什么，从包里翻出一本防水文件夹："对了，

我今天在这栋楼里发现了这个。"她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张泛黄的老照片，

上面是一群站在书店门口的年轻人，背景正是这栋小楼当年的模样。"1919年的照片，

背面有日期。"温念指着照片角落里一个穿长衫的年轻人，"看这个人，

像不像著名翻译家林纾？这栋书店可能比他自传中提到的成名地还要早。

"许晏舟接过照片仔细端详："如果属实，这栋楼的文化价值会翻倍。"他翻到照片背面，

发现一行褪色的小字："'知念书店开业留念'...等等，'知念'？

"温念迅速移开目光："那个年代常见的店名而已。"许晏舟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

没有追问。他将照片还给她，却不小心碰到了她的左手手腕。温念猛地缩回手，

但许晏舟已经感觉到那里有一道凸起的疤痕。"抱歉。"他假装没注意到她的异常，

转移话题，"你经常这样冒险保护文物吗？"温念将袖口往下拉了拉："值得保护的，

我都会尽力。""即使搭上性命？""这些建筑..."温念轻抚身旁斑驳的墙壁，

"它们比我们活得久。如果我们不保护它们的故事，谁来保护我们的？

"许晏舟凝视着她被烛光照亮的侧脸，

第一次发现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子眼中有着如此坚定的光芒。不知过了多久，

温念靠在墙边睡着了，头不自觉地歪向一侧。许晏舟轻轻将她的头引导到自己肩上，

脱下已经半干的外套盖在她身上。他本该趁机也休息一会儿，

却发现自己无法移开目光——温念熟睡时微微颤动的睫毛，随着呼吸起伏的肩膀，

还有手腕上那道若隐若现的疤痕...都让他莫名在意。天蒙蒙亮时，风雨渐小。

消防队的扩音器从楼下传来："楼上有人吗？"许晏舟小心地叫醒温念。她迷迷糊糊睁开眼，

发现自己靠在许晏舟肩上，立刻弹开，脸颊微红："抱歉，我...""救援来了。

"许晏舟简短地说，起身向窗外挥手。脱困的过程比预想的顺利。消防队架起云梯，

两人很快被安全救下。老张激动地迎上来："谢天谢地！我们担心了一整夜！

"温念第一时间询问彩绘玻璃的情况，得知完好无损后才长舒一口气。

许晏舟在一旁打电话安排工程队来评估建筑损坏，挂断后对温念说："我送你回家。

"回程的出租车里，两人都疲惫不堪。温念住的地方比许晏舟想象中偏远，

是一片老旧的职工宿舍区。车停在一栋墙皮剥落的六层小楼前，温念道谢后准备下车，

许晏舟却跟着下来了。"送到门口吧，你看上去随时会倒下。

"他不容拒绝地拿起她的工具包。楼道狭窄昏暗，台阶边缘已经磨得圆滑。温念住在顶层，

一室一厅的小公寓，但收拾得异常整洁。书架上摆满了古籍和专业书籍，

墙上挂着几幅老建筑的水彩画，都是她的手笔。"要喝点什么吗？"温念问，

随即发现冰箱里只有矿泉水和半盒牛奶，"呃...只有这些。"许晏舟摇头："不用，

我该走了。"他转身时，温念的电话响了。"妈，我没事...对，昨晚在工地...不，

不用过来..."温念压低声音，但老旧的公寓隔音极差，

"您的复查预约在下周三...我知道医药费...我会处理的..."许晏舟假装没听见，

指了指门口示意离开。温念匆匆挂断电话送他："昨晚...谢谢你。""彼此彼此。

"许晏舟站在门口，犹豫了一下，"如果需要帮助...我是说，

关于那栋楼的修复方案..."温念微笑："我会联系你。"许晏舟点点头，转身下楼。

走到三楼时，他听见上方传来一声闷响，紧接着是温念的痛呼。他三步并作两步冲回去，

发现温念倒在门口，脸色煞白。"低血糖..."她虚弱地说，

"没事...经常这样..."许晏舟二话不说将她抱到沙发上，

在厨房找到一包白糖冲了糖水。温念喝下后渐渐恢复血色，尴尬地道谢："抱歉，

又给你添麻烦。"许晏舟皱眉："你经常不吃东西？""只是昨天太忙忘了。

"温念试图站起来证明自己没事，却腿一软又坐了回去。许晏舟扫视简陋的公寓，

目光在书桌上堆叠的医院账单上停留了一瞬，又迅速移开："我去买点吃的。

""不用——"他已经出门了。二十分钟后，许晏舟提着两大袋食物回来，不仅有速食品，

还有新鲜蔬果和肉类。温念惊讶地看着他将冰箱填满："这...太多了。""至少够一周。

"许晏舟关上冰箱，拿出刚买的早餐，"先吃点热的。"温念小口喝着热粥，

感觉体温和力气都在慢慢恢复。许晏舟坐在对面，突然说："那栋楼，

我会向委员会申请完整保留。不只是彩绘玻璃，整栋建筑。"温念抬头，

粥勺悬在半空："为什么？""你说得对，建筑承载着记忆。

"许晏舟看向她书架上的老照片集，"有些东西，一旦失去就再也找不回来了。

"阳光终于穿透云层，透过窗帘照进小屋。

温念觉得此刻的许晏舟与初见时判若两人——那个傲慢的建筑师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能理解她执着的人。"谢谢。"她轻声说，

不确定自己只是感谢他救了那栋楼，还是感谢他看到了她拼命保护的那些易碎的美好。

许晏舟只是点点头，起身告辞。门关上后，温念走到窗前，

看着他挺拔的背影消失在小区门口。

她低头看自己手腕上那道疤痕——十年前那场大火留下的印记，

也是她与这栋"知念书店"之间不为人知的联系。第四章温念盯着电脑屏幕上的邮件，

眨了三次眼睛才确定自己没看错。许晏舟发来的方案修改稿中，

那栋民国小楼不仅被完整保留，还成为了整个街区的文化中心点。更让她惊讶的是，

他采纳了她提出的每一条保护建议，甚至包括那些她自己都觉得过于理想化的细节。

邮件正文只有简短一行："考虑过你的意见，这样更合理。"温念的指尖悬在键盘上方，

不知该如何回复。自从台风夜那场意外后，

许晏舟对她的态度有了微妙的变化——依然是那个雷厉风行的建筑师，

但眼神中少了几分审视，多了几分她读不懂的情绪。手机震动打断了她的思绪。

许晏舟的名字跳在屏幕上，温念差点把手机摔了。"收到方案了吗？

"他的声音通过话筒传来，比平时更加低沉。"收到了，但..."温念咬了咬下唇，

"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委员会更倾向于你原来的高效方案。"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效率不是唯一标准。"许晏舟顿了顿，"你的观点让我重新思考了什么才是真正的价值。

"温念的心脏漏跳了一拍。这种专业上的认可，比任何赞美都更让她心动。

"评审会下午两点开始，"许晏舟继续说，"如果你有时间，我们可以提前碰面讨论细节。

""好。"温念听见自己说，"一小时后咖啡馆见？"挂断电话，温念冲向衣柜。

她平时从不纠结着装，

今天却换了三套衣服才选定一件浅蓝色的衬衫——和第一次见面时相似的颜色。

这个无意识的举动让她在镜子前愣了片刻。许晏舟已经在咖啡馆等候，面前摊开一堆图纸。

阳光透过落地窗照在他的侧脸上，勾勒出一道清晰的轮廓线。

温念注意到他今天没穿惯常的深色西装，而是换了一件浅灰色衬衫，袖口卷到手肘，

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你的咖啡。"他推过一杯拿铁，"加了一包糖。

"温念惊讶地挑眉："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加一包糖？""台风那晚，你喝糖水时的表情。

"许晏舟头也不抬地继续在图纸上标注，"像是尝到了全世界最棒的东西。

"温念的脸颊发烫，赶紧低头喝咖啡掩饰。接下来的一个小时，他们专注地讨论方案细节，

争论、妥协、达成共识，配合得仿佛多年的工作伙伴。

当温念提出一个关于排水系统的创新想法时，许晏舟突然抬头看她，眼中闪烁着赞赏的光芒。

"这想法太棒了，"他说，"我们应该申请专利。""只是常识而已。"温念谦虚地说，

却无法控制嘴角上扬。"不，这是你独特的视角。"许晏舟的声音异常认真，

"你总是能看到别人忽略的东西。"他们的目光在空中相遇，

一瞬间仿佛回到了那个烛光摇曳的台风夜。温念率先移开视线，

假装整理图纸来掩饰加速的心跳。评审会上，许晏舟的演讲堪称完美。

他流畅地介绍着修改后的方案，将文化保护与商业发展平衡得恰到好处。

当被问及为何改变原有设计时，他自然地指向坐在一旁的温念："多亏温博士的独到见解，

让我们发现了这片街区的真正价值。"林世尧坐在评委席中央，手指有节奏地敲击桌面，

目光在许晏舟和温念之间来回扫视。当温念补充说明建筑保护细节时，他的眼神变得锐利。

"温博士似乎对这栋建筑特别情有独钟？"他突然插话，"有什么个人原因吗？

"会议室骤然安静。温念的指尖微微发凉，

但她保持着专业的微笑："每栋历史建筑都值得珍视，林总。

但这栋'知念书店'确实承载了特殊的文化记忆，我的报告第17页有详细说明。

"许晏舟接过话题，巧妙地将讨论引回方案本身。评审结束时，他们的方案获得一致通过，

甚至有评委称赞这是"近年来看到的最有灵魂的城市更新设计"。"庆祝一下？

"走出会议室，许晏舟低声提议，"我知道附近有家不错的粤菜馆。"温念刚要回答，

手机响了。医院护士长的名字跳出来，她歉意地看了许晏舟一眼，走到角落接听。电话很短，

但挂断后温念的脸色明显变了。"出什么事了？"许晏舟走近问道。"没什么，

医院例行通知。"温念勉强笑了笑，"关于我妈的复查安排。"许晏舟审视着她的表情，

显然不信，但他只是说："那晚餐...？""改天吧，抱歉。

"温念收拾文件的手有些发抖，"我今天得早点去医院。""我送你去。""不用！

"温念的反应过于激烈，她深吸一口气缓和语气，"我是说...不麻烦你了，

我自己去就行。"许晏舟没有坚持，只是点点头："方案通过的事，谢谢你。

"温念挤出一个微笑："团队合作。"她匆匆离开，

没注意到许晏舟若有所思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她的背影，也没看到林世尧走到许晏舟身旁，

低声说了什么让许晏舟的表情瞬间冷峻。三天后，项目组召开了方案实施会议。

温念迟到了十分钟，进门时发现只有许晏舟旁边的座位空着。她轻声道歉入座，

闻到许晏舟身上淡淡的雪松香气——不同于他平时用的古龙水，更加清新自然。

会议进行到一半，讨论陷入僵局。如何在保留历史立面的同时满足现代商业空间需求？

温念和许晏舟几乎同时想到了解决方案，他们的手在图纸上不期而遇，又同时缩回。

"你们有想法？"林世尧挑眉问道。许晏舟示意温念发言。

她提出的"嵌套式结构"——在历史建筑内部嵌入现代功能模块，

既保护外观又满足使用需求——让全场眼前一亮。许晏舟立刻补充了技术细节，

两人一唱一和，完美解答了所有质疑。"太棒了！"项目组年轻的设计师小陈忍不住鼓掌，

"许哥、温姐，你们简直是黄金搭档！"会议结束后，温念和许晏舟被留下来细化方案。

空荡荡的会议室里，只有他们和一堆图纸。当最后一个难题被攻克时，

两人不约而同地欢呼起来，许晏舟一把抱住温念转了个圈。"我们做到了！"他在她耳边说，

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颈侧。温念僵在原地，心跳如雷。许晏舟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

连忙放下她，耳根泛红："抱歉，太兴奋了。""没关系。"温念低头整理衣襟，

掩饰脸上的红晕，"确实值得高兴。"尴尬又甜蜜的沉默蔓延开来。

最终是许晏舟清了清嗓子："公司周五有个小型庆功会，你...愿意来吗？

"温念抬头看他，发现素来自信的许晏舟竟然流露出几分紧张，这个发现让她莫名心动。

"好啊。"她听见自己说。周五晚上，温念站在镜子前第N次调整连衣裙的领口。

这是一条简约的墨绿色连衣裙，衬得她的肤色更加白皙。她很少参加社交活动，

更别说是许晏舟公司的聚会。手指无意识地抚过手腕上的疤痕，她深吸一口气，

抓起外套出门。聚会地点是市中心一家高级酒吧的包厢。

温念一进门就被嘈杂的音乐和人群惊得后退半步。二十几个年轻人围在一起喝酒谈笑，

许晏舟站在中央，正在讲什么趣事，引得众人哄笑。他穿着深蓝色衬衫，领口解开两颗扣子，

看起来比工作时放松许多。"温念！"他发现了门口犹豫的她，大步走过来，"你来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过来，温念感到一阵不自在。许晏舟似乎察觉到了，

轻轻扶住她的后背，将她引到一个相对安静的角落。"别紧张，他们都很友好。

"他递给她一杯果汁，"我记得你说过不喝酒。"温念惊讶于他的记忆力："谢谢。

""许哥，不介绍一下吗？"几个年轻同事凑过来，眼中闪烁着八卦的光芒。"温念，

文化遗产保护专家，我们项目的合作方。"许晏舟简短地说，

但手依然保护性地放在温念椅背上。"哦～只是合作方啊？"一个扎马尾的女孩拖长音调，

"许哥第一次带'合作方'参加我们的聚会呢！"许晏舟警告地瞪了她一眼，

女孩笑嘻嘻地跑开了。温念低头喝果汁，掩饰脸上的热度。随着夜色加深，聚会越来越热闹。

有人提议玩桌游，温念被拉入阵营。她本以为许晏舟会是那种极具竞争心的玩家，

没想到他全程都在悄悄给她提示，甚至不惜牺牲自己的游戏利益帮她获胜。"你作弊！

"小陈指着许晏舟大笑，"我看到了！你为了帮温姐居然出卖队友！"许晏舟耸耸肩，

毫不羞愧："新手保护期。"温念忍不住笑出声，许晏舟看着她，眼神柔和得不可思议。

聚会接近尾声时，温念去洗手间回来，在走廊拐角听到许晏舟和别人的对话。

"...认真的吗？"是小陈的声音，"我是说，温姐很棒，

但她和你平时交往的...""她不一样。"许晏舟的声音低沉而坚定，"完全不一样。

"温念屏住呼吸。"林总知道吗？他好像对你特别'关注'。"小陈的语气变得谨慎，

"上次庆功会他特意问我你和哪个女客户走得近...""林世尧管不着我的私生活。

"许晏舟的声音冷了下来，"他和我们家的旧账，不该牵扯到工作上。"温念悄悄退回几步，

故意发出脚步声再走过去。对话立刻停止了，许晏舟转身看到她，表情瞬间柔和："累了吗？

我送你回家。"回程的车上，两人都沉默着。温念偷瞄许晏舟的侧脸，想着刚才听到的对话。

"她不一样"—这句话在她脑海中回荡，带来一阵甜蜜的悸动。"下周末有个建筑展，

"许晏舟突然开口，"展出了几个亚洲濒危古建筑的抢救案例，我想你可能感兴趣。

"温念心跳加速："听起来很棒。""要一起去吗？"许晏舟目视前方，语气随意，

但握方向盘的手指节发白。温念微笑："好啊。"车停在她公寓楼下，

许晏舟绕过来为她开门。夜风拂过，吹乱了温念的发丝。

许晏舟伸手轻轻将那一缕头发别到她耳后，手指在接触到她肌肤的瞬间微微颤抖。"晚安，

温念。"他的声音比平时低沉。"晚安，许晏舟。"温念抬头看他，

发现他的眼睛在路灯下呈现出深邃的墨蓝色，像是夜空中最遥远的那颗星。她转身上楼，

走到一半又回头。许晏舟依然站在原地注视着她，高大挺拔的身影在夜色中显得格外孤独。

温念突然有种冲动，想跑回去拥抱他，但她只是挥了挥手，看着他也抬手回应。回到家，

温念靠在门上，手按在胸口感受着剧烈的心跳。桌上摆着母亲今天的检查报告——病情稳定，

但需要长期治疗。她走到窗前，许晏舟的车还停在楼下，车灯亮着，像是守护的灯塔。

手机震动，一条来自许晏舟的消息："忘了说，方案最终稿我加入了你的嵌套结构设计，

委员会全票通过了。没有你，这个项目不会有现在的成果。"温念回复："团队合作的结果。

晚安。"她放下手机，

目光落在墙上那幅老城区水彩画上——那是她十五岁时凭记忆画的"知念书店"，

父亲留给她最后的礼物。许晏舟说她没有私心，可他不知道，那栋建筑里藏着她的整个童年，

和一段她从未提起的往事。第五章温念盯着日历上的红圈——五月二十一日，

她的二十八岁生日。母亲一早打来电话唱了生日歌，研究所同事送了一束鲜花，除此之外，

这一天与往常没什么不同。她正打算如常工作到深夜，手机突然震动起来。"下楼。

"许晏舟的短信简洁有力。温念走到窗前，掀开一角窗帘。楼下，

许晏舟靠在一辆黑色轿车旁，白衬衫的袖口卷到手肘，在夕阳下像一幅剪影。

他似乎感应到她的目光，抬头挥手，手里拿着一个长方形的包裹。心跳突然加速，

温念飞快地整理了一下头发和衣领，抓起钥匙冲下楼去。"你怎么来了？

"她在离他两步远的地方停下，努力让呼吸显得平稳。许晏舟微笑："生日快乐。

""你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生日？""人事档案。"许晏舟递过那个包裹，"打开看看。

"包裹比想象中沉重，外面包着素雅的深蓝色包装纸。温念小心地拆开，

露出一本古旧的硬皮书——《东方建筑十讲》，1937年初版。她倒吸一口气，

手指颤抖着抚过烫金的书名。"这...这怎么可能？这本书存世不超过五本！

"她急切地翻开扉页，然后整个人僵住了。泛黄的纸页上，

一行歪歪扭扭的铅笔字："给小知念，希望你喜欢这些漂亮的房子。——小舟哥哥，

2001年夏"温念的世界仿佛在瞬间静止。她抬头看许晏舟，他的表情异常柔和，

眼中闪烁着她读不懂的情绪。"小...舟哥哥？"她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我直到上个月才确定是你。"许晏舟向前一步，"那天在你家看到墙上的水彩画，

那角度、那细节...只有在那栋楼里住过的人才能画出来。

"温念的眼前浮现出十五年前的夏天——六岁的她被寄养在"知念书店"的阁楼上，

隔壁建筑商家的儿子经常翻过阳台来找她玩。那个叫"小舟"的男孩比她大四岁，

总是一本正经地给她讲各种建筑知识，而她则称他为"小舟哥哥"。

"你送过我一本手绘的建筑图册，"许晏舟轻声说，"我当时答应送你一本真正的建筑书，

但还没兑现承诺，你家就...""搬走了。"温念迅速接话，手指紧紧攥着书脊。

她记得不是搬家，而是一个雨夜，父亲匆匆将她塞进出租车，

自己却转身冲回燃烧的书店...那之后再也没回来。许晏舟似乎想说什么，

但最终只是问："你想去看看我设计的建筑吗？真正的实地考察。"温念点点头，

还沉浸在震惊中。许晏舟为她打开车门，绅士地用手护住她的头顶。

车内弥漫着淡淡的雪松香气，座椅上放着一小束白色满天星——她最喜欢的花，

连这他都知道。车子驶向城郊，最终停在一座玻璃与钢结构构成的现代建筑前。夕阳下，

整个建筑像一块巨大的水晶，折射出绚丽的光彩。"我的第一个独立作品，'光之庭'。

"许晏舟的声音中带着掩饰不住的自豪，"获得去年亚洲建筑奖。"温念屏息走近，

专业眼光立刻捕捉到设计的精妙之处："这个悬挑结构...你用了张拉整体概念！

玻璃的折射角度计算得如此精确..."许晏舟眼中闪过惊喜："你懂张拉整体？

""略知一二。"温念微笑，"我父亲...他是结构工程师。

"许晏舟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然后掏出钥匙打开侧门："来吧，最美的时刻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