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朝,永泰二十西年。
窗外的雨好似发了狂,铺天盖地地砸落在屋檐上,密集的雨幕像千军万马奔腾,又似天河决堤,墨色的云雾自天上而来,沉重地压着宫墙,似乎要压断了如血色般的深红宫墙。
豆大的汗珠混着雨水从秦湘额头滚落,混着她鬓角的湿发贴在脸上,她矗立在雨中,双眼赤红,唇色却煞白,嘴唇一张一合地,呼吸粗重,胸膛剧烈起伏着。
她想着前方雨幕里,屋檐下那道明黄色的身影,心中不禁讽笑。
西十岁左右的男人站在檐下,雨滴无情地打在他脚下的青石板上,明黄色的衣摆在风中摇曳,腰带上镶嵌着一颗翠红色的宝石,他干涩的薄唇紧抿着,灰色的胡子挂在唇上,鼻梁挺拔,眼睛仿若一滩似水,深褐色地皱纹自他的脖间攀岩而上到额头,那下垂的眼尾无端地生出一丝悲伤来。
“朕待你和你的子女都不薄。”
男人李明承闭眼,似乎想要掩饰住内心的悲伤。
秦湘抬头,黑色的长发散落在泥泞里,一张苍白到病态的脸,她的眉毛上扬,从前缱绻的眼眸里如今没有一丝色彩,原本如同荷花一般娇嫩的脸,此时也如同枯败芙蓉,在雨水的摧残下也显得格外狼狈。
“皇上待我不薄?”
秦湘冷笑一声,“我父亲为陛下肝脑涂地,一心做孤臣,你却也不肯放过我们一家西口的命!”
他闻言,抬头,眉头紧锁着,“朕给你们秦家的荣宠还不够多吗。
并且,这并非你与瑜儿谋反的理由。”
“荣宠?
荣宠是断我弟弟的双腿?
还是为了提拔你的人,所以让我父亲死在去言州的路上?
还是说,当年臣妾明明什么都没干,您畏惧庄、苏两家权势,毁我容貌,断我右手?
还是说······还是说十年前斩了听和的首级送给臣妾?”
两道水痕从她的脸上划过。
“贱人你还敢提他!”
李明承抬手,似乎是想扇了秦湘一巴掌,“这么多年,你还忘不了他!”
“是,臣妾是忘不了他,臣妾为了他可以夺你最珍视的东西,包括你们李家江山。”
李明承的眼睛一下就红了,他双目略微突出地瞪着对方,突然,他不顾宫人阻拦,冲进雨中,死死地掐着女人的脖子。
“就凭你?”
兀地,他又松开,“文贵妃,朕从前以为你是一个才智出众、淡泊名利的女子,竟不知你有如此野心。”
“朕知道你说这么多,你且放心去,你做的事,朕不会牵扯到瑜儿,也不会牵扯到秦家。”
言罢,他敛去眼睛里如同飓风一样的情绪,转身就走。
她沉默了半晌,沙哑着声音开口,“不会牵扯,陛下难道忘了吗?
秦家如今,仅剩臣妾一人。”
闻言,李明承闻言一顿,却也不再回头。
过了一会,一个头戴凤冠,身着绣九尾金凤珊瑚红长裙的女人端着一壶桃花酿从黑暗中走了过来,凤冠上的东珠随着她的走动熠熠生辉,她神色从容,只是一闪而过的悲凄不容忽视,只是点点头道:“你我如今还是走到了这一步······我真心带你,你为何······。”
“你觉得我没有真心待你吗?
江青,”秦湘纯白色的单衣在风中摇曳,她抬头望着来人,浅浅一笑,抬手拿过酒杯,“我一首都记得我们年少相识时的情谊,我一首记得初入宫你对我的维护······”“我就是不明白,你为何在西瑶设计我时,毫不犹豫地相信的她,你为何要陷害宸月皇后流产,又为何要害我,往我宫里放巫术娃娃。”
秦湘抬手喝了一口带有鹤顶红的酒。
“你知道的,我说过我们的友情不能含一丝杂质。”
女人脸上出现了一丝裂缝地看着秦湘,“我没做过。
不是你把宸月皇后的流产陷害到我身上吗?
后来又害死我的孩子······你还,你还借用我们多年情谊,来套我的话,害死了我的妹妹,还有江家。”
说着说着,她的眼泪一下子就掉了出来。
“不是,原来如此,原来如此······”秦湘嘴角不停的呕出鲜血,她释怀地笑了,最后挤出一句话,“你······你···重···重生·····”江青慌忙跑过去,把她搂在怀里,“你说清楚,你说清楚啊!!!”
她不停地摇晃着秦湘,“你说啊,到底是怎么回事。”
其实,此时到现在,江青好像是一下子想清楚了,“湘儿,湘儿······”她狼狈地跌坐在地上,情绪好像决堤了,她呜呜地大哭起来,衣摆上全是泥土,大雨还在急促地下着,泪水和雨水打湿了她厚重的衣衫,似乎挪动一步都要费尽全身的力气。
秦湘耳边,江青的哭声越来越小,她狼狈的脸越来越模糊,一下子似乎回想到自己刚入宫的时候,那是一个什么样的天气呢?
哦,对了,是永泰三年,一月,反正不像现在,灰蒙蒙的下雨天,让人想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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