量子通讯阵列的嗡鸣声骤然消失。
艾琳悬在全息操作界面上方的指尖猛地一顿。这持续了三年七个月零六天的背景音戛然而止，仿佛被抽离真空，让她耳膜一阵不适。
十六块菱形监控屏幕同时闪烁红光，将密闭舱室染成一片血色。
“小娜，报告系统状态。”
她伸手抓住一根飘过的扶手，在零重力环境下，这个动作让她身体在空中转了半圈。
防静电服摩擦舱壁，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所有指标正常。”人工智能的合成女声从四面八方传来，“量子纠缠态维持率100%，能源供给稳定，信号增益系数……”
“但阵列离线了。”艾琳打断汇报，指尖在全息键盘上飞速滑动。
淡蓝色的光子尘埃随着她的动作泛起涟漪，“我看得见实时数据，告诉我为什么正常运转的系统会突然罢工。”
舱室开始轻微震颤。
挂在舱顶的工具箱里，六角扳手和激光校准器相互碰撞，发出清脆的金属声响。
艾琳瞥了眼压力表，1.03个标准大气压，完美维持在绿色区间。
但她的后颈还是渗出了冷汗。
“正在重新初始化核心模组。”小娜的声音出现了0.3秒的延迟，“建议进行全系统诊断，预计耗时27分钟。”
“没时间了。”
艾琳蹬腿冲向舱门，橡胶鞋底在金属墙壁上留下浅灰色印记。
距离地球的无线电通讯需要22分钟，等NASA那群官僚走完流程，空间站早就变成漂流棺材了。
她太熟悉这套流程——就像七岁那年，监控中心说父亲驾驶的探测船只是暂时失联时，其实那艘船早己在木星大气层里烧成了粒子。
B2维修通道的应急灯已经亮起，将她的影子撕成碎片般投在蜂窝状舱壁上。
艾琳打开胸前的磁力手电，冷白光柱刺破黑暗的瞬间，她看到通风口格栅正在高频震动。
不是错觉！
整条通道都在以一种诡异的频率颤抖，仿佛有巨型钟摆在宇宙深处摇晃。
艾琳将耳朵贴在舱壁，听到金属结构传来规律的叩击声——哒，哒哒，哒-哒-哒。
这绝不是机械故障应有的动静。
手电光扫过管线交错的穹顶，某个银白色物体突然映入眼帘。
艾琳伸手抓住飘浮物，防滑手套触到冰凉的金属表面时，她的瞳孔骤然收缩。
这是杰克的工作牌，边缘还沾着已经凝固的咖啡渍。
上周的牌局上，这个总是输光的导航员还开玩笑说要在工作证背面刻上“太空站第一倒霉蛋”。
“生命维持系统显示B3舱段处于封闭状态。”小娜的声音突然响起，“但压力传感器检测到该区域有氧气流动。”
艾琳感觉喉咙发紧。
三天前，站长宣布B3舱段因辐射泄漏永久封闭时，杰克就站在她左边第三个位置。
如果工作证出现在这里，说明……
刺耳的警报声骤然炸响。
艾琳猛地回头，看到身后十米处的隔离门正在缓缓降下。
她立即蹬墙前冲，却在即将穿过门缝的瞬间被安全绳扯住——那根该死的保险绳还扣在B2舱段的锚点上。
“空气成分异常！”小娜的语调第一次出现波动，“检测到氮氧化物浓度飙升，请立即前往……”
液压装置发出垂死般的呻吟，三十厘米厚的合金门轰然闭合，带起的气流将艾琳掀翻在墙上。
备用照明同时熄灭，手电光束里飘浮的尘埃突然变得清晰异常。
某种低频震动顺着舱壁爬进骨髓，她突然意识到，这节奏与通风管传来的敲击声完全同步。
全息手环在此时亮起，淡绿色的数据流瀑布般倾泻而下。
艾琳眯起眼睛，看到量子通讯阵列的日志里跳出成串乱码，这些由质数组成的序列正在自发重组。
当第七行代码闪烁时，她的血液瞬间凝固——这组数字，和父亲失踪前最后传回的数据包一模一样。
“信号源定位完成。”小娜的声音夹杂着电流杂音，“坐标指向奥尔特云外围，距离当前位点1.6光年。正在比对数据库……匹配完成，该震动波特征与2089年收录的幽灵信号相似度99.97%。”
艾琳的手指深深掐进掌心。
2089年，正是父亲那艘探测船消失的年份。
NASA封锁了所有资料，但她在十八岁生日那天黑进档案馆，看到了那些被标注为“深空幻听”的异常波形。
此刻在她手套里颤抖的，是当年那个蜷缩在服务器机房的孩子同样的战栗。
手电光束突然开始频闪。
艾琳用力拍打灯体，却在白光稳定的刹那看到通风口爬出黑色黏液。
这些反光的物质像活物般顺着管线蔓延，所经之处，舱壁的铆钉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锈蚀。
更可怕的是，当她把光束对准那片蠕动的黑暗时，竟在黏液表面看到了父亲的脸。
“氧气剩余量42%，建议启动应急协议。”小娜的声音忽远忽近，仿佛隔着水幕传来。
艾琳感觉太阳穴突突直跳，头盔面罩突然变得沉重无比。
她摸索着解开安全绳扣，却摸到一团湿冷的纤维——本该坚韧的凯夫拉绳索正在腐败，就像在真空中度过了数十年。
黏液已经爬上她的靴底。
艾琳疯狂蹬踏舱壁向后飘去，手电筒脱手而出，在黑暗中划出惨白的抛物线。
在光源旋转掠过的瞬间，她看到所有管线接头都长出了肉瘤状的增生组织，通风口正在渗出淡黄色的脓液。
“生命体征异常！”小娜的警告带着金属撕裂般的杂音，“心率187，肾上腺素水平……”
剧痛在此时刺入耳膜。
艾琳抱住头蜷缩成一团，感觉有无数钢针在颅骨内侧游走。
那诡异的敲击声突然增强十倍，化作某种非人的语言直接灌进大脑。
她听到亿万光年外的星辰在尖叫，听到时空结构崩裂的脆响，最后汇聚成一句带着电子混响的低语：“找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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