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如注。
十五岁的温婉蜷缩在医院走廊的塑料椅上,湿透的校服贴在身上,冰冷刺骨。
她的目光呆滞地盯着对面墙上的电子钟——23:47,红色的数字在黑暗中格外刺眼。
七个小时前,她还是温氏药业的大小姐,而现在,她什么都不是了。
"温小姐,这是您父母的遗物。
"一位护士走过来,递给她一个透明塑料袋,里面装着钱包、手机和一块碎裂的腕表——那是她去年送给父亲的生日礼物。
温婉没有伸手,只是盯着那块表。
表盘上的裂痕像一张嘲讽的嘴,提醒着她一切都己经支离破碎。
"您需要签个字..."护士的声音带着职业性的同情,却让温婉胃部一阵绞痛。
她机械地接过笔,在表格上签下名字。
温婉——这个名字是母亲起的,希望她温婉可人,一生顺遂。
多么讽刺。
"还有...温氏别墅己经被查封了,您暂时..."护士欲言又止,"社工马上会来安排..."温婉终于抬起头,黑曜石般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慌,随即又恢复了死寂。
她明白"安排"是什么意思——孤儿院,或者某个远房亲戚的施舍。
她听说过父母那些所谓的"朋友",在温氏药业陷入债务危机时是如何一个个消失的。
走廊尽头传来脚步声,沉稳有力,不同于医护人员匆忙的节奏。
温婉下意识地缩了缩身子,将自己更深地埋进阴影里。
"请问,温明远先生的..."一个低沉的男声响起。
温婉猛地抬头。
温明远——她父亲的名字。
站在护士站前的是一个高大的男人,黑色大衣上还挂着雨珠,轮廓分明的侧脸在荧光灯下显得格外冷峻。
他看起来三十岁左右,浑身散发着不容忽视的气场。
"您是?"护士警惕地问。
"祁琛,祁氏集团。
"男人简短地回答,从口袋里取出一张名片,"我听说温先生和夫人...""啊,祁先生。
"护士的态度立刻恭敬起来,"是的,很不幸...车祸...当场死亡。
只留下了女儿..."祁琛的目光顺着护士的示意,终于发现了蜷缩在角落的温婉。
他们的视线在空中相遇,温婉立刻别过脸去,但己经太迟了——祁琛正朝她走来。
他蹲下身,与坐在椅子上的温婉平视。
"你是温婉?
"他的声音比想象中柔和。
温婉没有回答,只是戒备地盯着他。
"我认识你父亲。
"祁琛继续说,"虽然不是特别熟悉,但..."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用词,"十年前,我家遇到困难时,他曾帮过我一把。
"温婉的眼睛微微睁大。
这是今晚第一个提到父亲时没用怜悯或厌恶语气的人。
祁琛的目光落在她手中的遗物袋上,又扫过她湿漉漉的头发和苍白的嘴唇。
"你现在有地方去吗?
"这个问题像一把刀刺进温婉的心脏。
她咬紧下唇,摇了摇头。
祁琛站起身,脱下大衣裹住她单薄的肩膀。
"今晚你先跟我回去。
"他的语气不容拒绝,"其他事情明天再说。
"温婉想拒绝,想说自己不需要任何人的怜悯,但刺骨的寒冷和深入骨髓的疲惫让她发不出声音。
当祁琛轻轻扶起她时,她没有反抗。
医院的自动门打开,暴雨的声音震耳欲聋。
祁琛的司机立刻撑开伞迎上来。
在伞与车门的短暂间隙,冰冷的雨水还是打在了温婉脸上,和滚烫的泪水混在一起。
黑色奔驰驶离医院时,温婉透过雨帘回望那个白色建筑——她的父母永远留在了那里。
她将脸埋进祁琛大衣的衣领中,闻到淡淡的檀香和雨水的气息。
祁琛的别墅坐落在城北的高档住宅区。
当车驶入庭院时,温婉己经昏昏沉沉,几乎是被祁琛半抱着带进屋内。
"张姨,准备热水和干净衣服。
"祁琛对迎上来的中年女性说,"再煮点热汤。
"被称为张姨的女人惊讶地看了温婉一眼,但什么也没问,迅速去安排了。
祁琛将温婉带到一个宽敞的客房。
"浴室在那边,"他指了指,"你先洗个热水澡,张姨会拿衣服给你。
之后...如果你愿意,可以跟我说说发生了什么。
如果不愿意,就好好睡一觉。
"温婉终于开口,声音嘶哑:"为什么帮我?
"祁琛愣了一下,随即苦笑:"说实话,我也不知道。
"他望向窗外的暴雨,"也许是因为十年前的那个雨天,你父亲也是这样,给了无家可归的我一张名片和一笔贷款。
"他转身准备离开,又停住脚步:"对了,衣柜最下面有个保险箱,密码是你生日。
你父亲一个月前托我保管的,说...以防万一。
"温婉僵在原地。
一个月前?
那时父母就己经预料到危险了吗?
浴室的门关上,水汽很快模糊了镜子。
温婉站在滚烫的水流下,终于让压抑了一整晚的泪水奔涌而出。
她滑坐在地上,抱着膝盖无声痛哭,首到热水变凉。
当她穿着过大的睡衣出来时,发现床头柜上放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鸡汤面,旁边是她的遗物袋和一张纸条:”我在书房,有事随时叫我。
密码0205。
——祁琛“温婉盯着那张纸条。
他怎么知道她的生日是2月5日?
父亲告诉他的吗?
她机械地吃了两口面,然后从遗物袋中取出父亲的手机——屏幕碎裂,但还能开机。
没有未接来电,没有最后留言。
只有相册里上周全家去野餐的照片——父亲搂着她的肩膀,母亲在镜头前做鬼脸。
温婉的手指抚过屏幕,喉咙再次发紧。
她想起祁琛提到的保险箱。
犹豫片刻后,她输入0205,锁应声而开。
里面只有一个牛皮纸袋。
温婉颤抖着打开,发现里面是一叠文件和一封信。
信封上写着:”给我亲爱的女儿,温婉“。
信纸上是父亲熟悉的笔迹:”小婉,如果你看到这封信,说明最坏的情况发生了。
不要难过,爸爸妈妈早有准备。
这些文件是温氏的核心专利和部分资产,己经转移到你名下。
祁琛是我信任的人,他会保护你。
记住,无论发生什么,你都是我们的骄傲...“信的最后几行被泪水浸湿变得模糊。
温婉将信紧紧抱在胸前,仿佛这是与父母最后的联系。
窗外,雨势渐小。
温婉站在窗前,望着陌生的庭院。
这个叫祁琛的男人,为什么会冒险帮助一个素不相识的女孩?
是真的出于对父亲的感激,还是另有所图?
她不知道答案。
但此刻,在这座陌生的豪宅里,在失去一切的这个夜晚,祁琛给了她一个暂时的避风港。
这就足够了。
温婉轻轻锁上房门,钻进被窝。
枕头上有阳光的味道,但她知道,明天醒来时,世界依然会是冰冷而残酷的。
而她,必须学会独自面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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