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里的镜湖泛着铁青色波纹,陆青崖蹲在船头修补渔网,手指被苎麻绳勒出道道血痕。
芦苇荡深处传来鸬鹚的哀鸣,十七岁少年抬头望了望西沉的日头,那些被晚霞染成紫红色的云团,让他想起三年前病逝的娘亲咳出的血沫。
"青哥儿!
"对岸传来老船公沙哑的吆喝,"收早船喽——"陆青崖把最后半块榆钱饼塞进怀里,麻利地解开拴在歪脖子柳树下的渔船。
船桨刚拨开浮萍,就看见三五个总角孩童举着风车从堤坝跑来,稚嫩的童谣混着风铃声飘过水面:"银鳞摆尾月当空,水晶帘动珍珠宫。
若得龙女青鳞赠,不羡鸳鸯不羡仙。
"渔网沉入水面的瞬间,陆青崖突然想起昨夜那个怪梦。
梦里他变成尾红鳍鲤鱼,正奋力逆着湍流往上游,忽有张缀满铜钱符咒的金丝大网从天而降。
这个画面在少年心头蒙上层阴翳,连带着手里的渔绳都格外沉重。
湖面突然炸开一串水泡。
陆青崖本能地攥紧船桨,却见条银鲤正用头撞击船舷。
那鱼不过巴掌大,额间朱砂痣红得妖异,最奇的是鱼鳃处有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淡金色血液在湖面晕染出莲花状纹路。
少年抄起木瓢正要施救,银鲤突然发狠咬住他的袖口,绯红尾鳍疯狂拍打水面。
东南方的芦苇丛无风自动。
陆青崖后颈汗毛根根竖起,他分明看见浑浊的水下闪过数道黑影。
那些东西游动的姿势极其古怪,不像鱼也不像蛇,倒像是……人。
银鲤突然跃出水面,月光照在它鳞片上的刹那,竟折射出细密的篆文。
"哗啦——"渔船毫无征兆地开始打转,陆青崖踉跄着抓住船舷。
原本平静的湖面突然浮现无数同心圆波纹,仿佛有透明的手指在叩击水膜。
少年瞳孔骤缩,他看见自己的倒影正在水面破碎重组,最后竟凝成个梳双螺髻的少女面容。
"快走!
"那幻影的嘴型分明在呼喊。
惊雷炸响的瞬间,银鲤化作流光钻入陆青崖怀中。
少年只觉胸口贴着块寒冰,低头却见衣襟里躺着枚青玉鳞片。
暴雨倾盆而下,湖水突然沸腾般翻涌,渔船像片落叶被抛向芦苇荡深处。
陆青崖死死抱住船板,耳畔充斥着诡异的嗡鸣。
当船身撞上暗礁时,他看见毕生难忘的景象——被闪电照亮的湖底裂开道深渊,无数发光水母从裂缝中升腾而起,在暴雨中织成张巨大的光网。
"抓住芦苇!
"冥冥中有个声音在指引。
少年纵身跃入激流,怀中的青鳞突然发烫。
他惊讶地发现自己能在水下视物,那些裹着泥沙的暗流竟自动分开。
银鲤的伤口不断渗出金血,在漆黑水底勾勒出蜿蜒光路,最终指向湖心漩涡。
陆青崖跟着光迹下沉,胸腔却没有窒闷感。
约莫半炷香后,他双脚触到了细软的银沙。
珊瑚丛在幽蓝水域舒展枝桠,半透明的小鱼群穿梭其间,远处巍峨的琉璃宫阙正流淌着月华般的光晕。
"凡人?
"空灵的女声惊得陆青崖倒退半步。
银鲤不知何时己化作少女模样,月白色鲛绡广袖垂落如瀑,发间别着青玉鳞簪。
她赤足悬在粼粼波光中,足踝银铃随水流叮咚作响,只是右臂伤口仍在渗血。
龙女抬手轻点,气泡结界立刻裹住少年:"你倒心善,暴雨天还敢追来。
"她指尖拂过陆青崖被渔网勒出的血痕,伤痕竟瞬间愈合,"这青鳞权当谢礼,往后月圆当夜,可借鳞光入湖采珠。
"陆青崖正要开口,整座龙宫突然剧烈震颤。
琉璃瓦簌簌坠落,那些发光的珊瑚迅速黯淡。
龙女面色骤变,袖中飞出匹鲛绡将少年推出百丈:"速归!
封印要塌了!
"醒来时陆青崖躺在自家竹床上,晨曦正透过窗棂洒在枕边的青鳞。
他以为做了场离奇的梦,首到推开房门——院中老槐树下整整齐齐码着二十尾银刀鱼,每条鱼嘴里都衔着浑圆的珍珠。
"青哥儿!
出大事了!
"里正拄着拐杖闯进院门,山羊胡不停颤抖,"昨夜镜湖水退了十丈,王大户家的商船全搁浅在泥滩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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