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城的蝉在第九次褪壳时,育才中学的爬山虎终于攀上了鎏金校牌。
谭允被母亲拽着站在香樟树投下的碎金里,睫毛沾着细汗,看阳光在烫金校名上熔成流动的蜜。
"你看人家都挤到前面去了。
"母亲第三次踮脚张望公告栏,塑料扇子拍在谭允肩头,惊飞了叶隙打盹的凤尾蝶。
少女往树影深处缩了缩,后颈军训服领口被汗洇出深蓝的云,橡胶跑道灼热的气息混着香樟树脂,在鼻腔凝成粘稠的琥珀。
白衬衫衣角掠过爬山虎的瞬间,谭允突然转身面向灰白围墙。
青苔顺着砖缝蜿蜒成绿色的河,她盯着某片蜷缩的枯叶,听见胸腔里扑棱棱飞出受惊的鸟群。
母亲小跑回来时裙摆扫落的香樟籽,正巧滚到那人球鞋边缘。
"哎哟你猜我碰见谁...""看见了。
"谭允碾碎半片落叶,苦涩汁液渗进帆布鞋纹路。
远处飘来军训服特有的樟脑味,混着母亲防晒霜的茉莉香,在她胃里搅起细小的漩涡。
教室后门的铁合页锈蚀着西十种呼吸。
谭允贴着墙根往里挪,帆布鞋踩过地砖拼接的阴影,像踩着琴键的间隙。
前排女生发尾的草莓发圈晃出虚影,她把自己嵌进靠窗倒数第二位的裂缝,任百叶窗将九点钟的日光裁成金箔,一片片烫在课桌未撕净的便利贴残骸上。
母亲还在絮叨防晒霜要补涂,走廊忽然晃过一抹冷调的白。
谭允猛地扯动窗帘,陈年灰尘在光柱中翻涌,化作万千振翅的金色蜉蝣,将少女陡然苍白的脸色藏进斑驳的暗格里。
蝉鸣被玻璃滤成朦胧的旧磁带时,藏青色身影挟着粉笔灰撞进教室。
男人后腰的钥匙串随步伐叮当作响,宿舍银牌在晨光里划出流星轨迹。
"我叫叶宁..."他说话时喉结在晒黑的皮肤下滑动,粉笔头"咔"地在黑板折成两截,惊醒了后排偷吃包子的男生。
宿舍楼电梯镜面映出西个摇晃的月亮。
谭允数着楼层键上干涸的奶茶渍,鼻尖萦绕着新漆与松木的博弈。
707门把手的凉意蛇一样钻进掌心,行李箱轱辘碾过釉面砖的清响,惊散了窗台积灰的蝶蛹。
隔壁传来行李箱撞上床架的闷响,谭允仰头数天花板裂缝。
空调外机突然轰鸣,震得未拆封的军训服簌簌发抖。
她将最后一件棉T塞进衣柜时,浅青色布料擦过内侧木刺,勾出半根摇摇欲坠的丝线。
穿碎花睡裙的女生打翻饭盒时,《致爱丽丝》正跳到第三个音符。
西个女孩的视线在悬着蛛网的吊灯下相撞,又迅速碎落成收纳箱里叠好的秘密。
谭允弯腰捡起滚落的苹果,看见自己缩在金属壳上的扭曲倒影,像条被困在罐头里的鱼。
暮色漫过连廊玻璃穹顶时,她们在回廊转了第三个弯。
穿洞洞鞋的圆脸女生突然指向远处:"看!
班牌!
"谭允眯起眼,望见班主任手中蓝白相间的塑料片正在余晖中流转——那是即将属于她们的,印着烫金校徽的饭卡,边缘还沾着食堂红豆包的糖渍。
蝉在暮色里吐出最后一串颤音。
谭允握紧饭卡尖锐的棱角,突然听见遥远操场传来篮球撞击地面的回响。
母亲早晨揪出的校服褶皱还卡在后颈,此刻却像蝴蝶正在挣脱茧衣时颤动的皱褶。
风穿过香樟树的瞬间,她终于看清校门爬山虎的走向——那些倔强的绿藤正沿着"育才中学"的"才"字,悄悄向"中"字的横折钩攀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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