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悬崖诀别寒风凛冽，杜青芷策马疾驰，耳畔是呼啸的风声和身后追兵的喊杀。
“跑呀！
你继续跑！”
身后杀手的声音满是逗弄调笑。
她没有回头，只是攥紧了缰绳，朝着悬崖奔去。
一年前，她踏入王府时，从未想过会以这样的方式离开。
马蹄踏空的一瞬，她闭上眼，听见厉明昊绝望的嘶吼——“青芷——！”
……热浪裹挟着尘土扑面而来。
杜青芷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将背上的妹妹往上托了托。
小妹杜青芽己经哭的睡着，瘦弱的小脸贴在她的颈窝里，呼吸灼热。
前方的官道上，逃荒的人群像一条垂死的长蛇，缓慢地向北蠕动。
"姐，我饿..."青芽的声音细若蚊蝇。
杜青芷从怀里摸出半块硬如石头的杂粮饼，掰下一小块塞进妹妹手里。
"慢点吃，别噎着。
""就给她吃这个？
"母亲王氏从旁边一把夺过剩下的饼，瞪着眼睛，"这都第三天了，你就找到这点吃的？
"杜青芷低下头，没敢说这饼是她当了父亲留下的毛笔，辗转从一个粮贩子那儿换来的。
自从家乡大旱，田里颗粒无收，父亲的学堂也难以为继。
不久父亲病逝，家里的重担就落在了她这个长女肩上。
十五岁的年纪，两年间愣生生由衣食无忧的小女儿被迫成长为家里的顶梁柱。
"娘，前面有条小溪，我去看看能不能找点吃的。
"她把妹妹放到母亲身边，拎起破旧的竹篮向路旁的沟壑走去。
连续干旱，能吃的野菜早就被挖光了，连树皮都己经被扒干净。
杜青芷蹲下身，用手指拨开枯黄的草丛，希望能找到几株漏网的苦菜或者马齿苋。
边上几个佝偻的身影正在刨树根。
一具盖着草席的尸体静静地躺在树下，露出的一只脚上还穿着半只破旧的草鞋。
杜青芷别过脸去。
这一路走来，她己经见过太多这样的场景。
起初还会害怕，现在只剩下麻木。
忽然，她眼睛一亮——岩石缝隙里竟藏着几株顽强的蒲公英！
她小心翼翼地将其连根拔起，又在边上的低洼处发现了些枯黄的水芹菜。
感觉到竹篮渐渐有了分量，她的心情也轻快了些。
"姐！
"青芽的尖叫声传来。
杜青芷心头一紧，抓起篮子就迅速往回跑。
她母亲正和一个陌生男子拉扯，青芽在一旁吓得哇哇大哭。
"娘！
怎么回事？
"她冲过去，挡在母亲和妹妹前面。
"这贼人想偷我们的包袱！
"母亲厉声道。
男子约莫二十来岁，一身洗的发白的粗布衣衫略显狼狈，一脸无奈。
"这位大嫂误会了，我是看小妹妹哭得厉害，想给她个果子……"他摊开手掌，里面确实躺着一个小小的野梨。
杜青芷警惕地看着他。
特殊时期她不得不谨慎些。
"多谢你的好意，我们不需要。
"她把妹妹护在身后。
男子叹了口气，把野梨放在地上。
"我叫周锋，也是逃难过来的。
听你们口音，像是丰原府人士？
"杜青芷心头一动，丰原府正是她们的家乡。
"你……也是丰原府的？
"母亲的态度明显软化。
"正是！
"周锋眼睛一亮，"南和县陈家村的，离县城不过二十里。
这可真是他乡遇故知了！
"见是同个县城的老乡，王氏终于放松了警惕。
杜青芷却仍保持着距离。
她弯腰捡起那个野梨，仔细检查后确认无毒，才掰碎了喂给小妹吃，这样的时候，骨气最不值钱。
"你们这是要去哪儿？
"周锋热络地问。
"听说北边的良州有朝廷设的救济粮发放点……"王氏叹了口气，"当家的病死了，就剩我们娘仨……"杜青芷悄悄拉了拉母亲的衣角，人生地不熟的，轻易地向陌生人透露家底，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周锋却状似没注意到她的小动作，一拍大腿道："巧了！
我正要往良州去投奔亲戚。
既然同路，不如结伴而行？
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就这样，周锋加入了他们的队伍。
当晚，他们在官道旁的一片树林里歇脚。
杜青芷用找到的野菜煮了一锅汤，周锋竟从行囊里掏出一小袋粟米，慷慨地分给他们。
"这怎么好意思..."王氏嘴上推辞，眼睛却紧紧盯着那袋粮食。
"同乡之间，互相帮衬是应该的。
"周锋笑着说，目光却时不时瞟向杜青芷。
夜深了，青芽蜷在母亲怀里沉沉睡着。
杜青芷靠着一棵歪脖子树假寐。
"怎么不睡？
"周锋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
杜青芷一惊，下意识往旁边挪了挪。
"守夜。
"她简短地回答。
周锋在她身边坐下，她下意识的又往边上挪了一点。
"你多大了？
""十七。
"她故意说大了两岁。
"许人家了吗？
"这个问题太过唐突，杜青芷立刻站了起来。
"我去看看有没有柴火。
"她头也不回地钻进了树林。
第二天清晨，官道上的人流突然骚动起来。
"快走！
流寇来了！
"众人西处逃散。
杜青芷被汹涌的人潮冲得站立不稳。
她死死抓住妹妹的手，母亲在人群中惊恐地呼唤她们的名字。
"娘！
我们在这——"她的声音淹没在嘈杂中。
抓着妹妹的手也被硬生生挤开，青芽的哭声渐渐远去。
"青芽！
"她转身向妹妹消失的方向挤，却被人群拥挤的往前走。
杜青芷终于获得自由的时候，哪里还有妹妹和母亲的踪影。
"青芽！
娘！
"她声嘶力竭地喊着，逆着人流向回找。
周锋拽住了她的胳膊。
"别喊了，跟我走！
""我妹妹和娘——""现在回头就是送死！
"周锋厉声道，"先到安全地方再说！
"杜青芷被他强行拉着向前跑。
身后马蹄声震耳欲聋。
天黑时，他们终于摆脱了流寇，随众人在一处废弃的土地庙落脚，杜青芷在人群中挨个查看，可惜事与愿违。
"别太担心。
"周锋递给她一个水囊，"他们的脚程没这么快，明天我陪你沿路找找。
"杜青芷没有接水囊。
她盯着这个突然出现在她们生活中的男人，刚才那样混乱，周锋怎么就那么巧出现……"怎么了？
"周锋疑惑地问。
杜青芷垂下眼睛，掩饰内心的怀疑。
"没什么，就是……担心她们。
""吉人自有天相。
"周锋安慰道。
"对了，现在到处闹饥荒，拐子很猖獗，你的路引和户籍文书要保管好了。
"杜青芷心头一紧，顿感不妙，这些都由母亲保管。
现在没有这些，她连自己的身份都证明不了。
"嗯。
"她含糊地应了一声，暗自警惕起来。
周锋似乎有所察觉。
"早点休息吧，明天还要赶路。
"他转身去整理铺盖，杜青芷盯着他的背影，手指悄悄摸向了藏在衣襟里的小刀，这是父亲留给她的唯一遗物。
清冷的月光从破败的屋顶倾泻而下，斑驳的影子洒了一地。
经过一路跋涉逃命的众人都沉沉睡去，偶尔传来小儿微弱的啼哭，父母轻哄的声音。
不远处，周锋的呼吸声也渐渐变得均匀。
杜青芷希望是自己多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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