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木的气味钻进鼻腔时,苏青的登山靴正卡在祠堂门槛的裂缝里。
手电筒光束扫过门楣上剥落的漆画,那些本该慈眉善目的飞天仙女,在霉斑侵蚀下变成了眼眶空洞的骷髅。
三天前的匿名信就揣在她冲锋衣内袋,此刻正随着心跳频率发烫。
信纸边缘的朱砂观音像在黑暗中渗出诡光,像极了母亲临终前产房窗棂上凝结的血霜。
"1993年7月23日,林月枝,宫内大出血……"病历本上的铅字突然在记忆里翻涌。
苏青用力按住太阳穴,腕表指南针开始疯狂旋转。
祠堂供桌上的三盏长明灯倏地亮起,烛芯爆出青紫色的火星。
最左侧的泥塑观音裂开了半边脸。
融化的蜡油状物质从裂缝里汩汩涌出,在手电筒冷光下泛着类似血浆的暗红。
苏青倒退半步,后背撞上潮湿的砖墙。
无人机还在背包里嗡嗡震动,那是她特意准备的4K红外摄像设备——民俗杂志主编绝不会批的经费,全来自她抵押了公寓的信用贷款。
"外乡人。
"沙哑的呵斥声从廊柱后炸响。
穿藏青布衣的老妪挎着竹篮蹒跚而出,篮中纸钱灰烬里裹着几枚生锈的铃铛。
她缺了三根手指的右手突然抓住苏青手腕,指甲缝里的污泥蹭在表盘上。
"阿嬷,祠堂该扫洒了。
"年轻男声截断老妪喉间咕噜作响的方言。
铜铃轻响中,苏青看见雾中走来的男人耳垂银坠晃过冷光。
他后颈隐约露出半截暗红疤痕,像条盘踞的蜈蚣。
"记者同志。
"男人弯腰捡起苏青掉落的工作证,塑料封套上还沾着泥塑渗出的黏液,"我是守村人陈砚。
"苏青的指尖在冲锋衣下攥紧录音笔。
她分明记得工作证塞在行李箱夹层,此刻却诡异地出现在对方掌心。
陈砚转身时,腰间铜铃串撞出清越声响,盖过了供桌下细微的抓挠声。
"后山有座明代戏台,比这里更适合拍摄。
"陈砚的登山靴碾过地砖缝隙,那里蜿蜒着尚未干涸的暗红色液体,"记者不该碰不该看的东西。
"苏青的余光瞥见中间那尊观音像。
莲花底座下积着一滩粘稠液体,倒映出她耳后若隐若现的朱砂痣。
母亲临终前,接生婆曾说那胎记是"观音泪",此刻却在泥像的注视下灼烧般刺痛。
无人机的蜂鸣突然打破死寂。
陈砚猛地抬头,檐角惊飞的乌鸦撞碎一片瓦当。
苏青趁机按下背包侧袋的遥控键,夜视镜头悄然升空。
"你在做什么?
"陈砚的铜铃发出刺耳颤音。
"采风。
"苏青将相机对准融化的泥像,"陈先生见过这种材质的塑像吗?
像是血泥混合了……"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取景框里,中间那尊观音的瞳孔正在缓慢转向无人机。
斑驳的金漆下,石质眼球裂开细缝,露出里头裹着血丝的玻璃体。
陈砚突然掐住她手腕。
苏青吃痛松手,相机砸在供桌上,三盏长明灯同时熄灭。
黑暗中有湿冷的呼吸喷在她后颈,带着祠堂深处飘来的腐肉气息。
"快走!
"陈砚拽着她冲向门口,腰间铜铃疯狂震颤,"它们闻到你身上的味道了!
"暴雨在此时倾盆而下。
苏青的卫衣兜帽被狂风掀开,后颈的朱砂痣淋到雨水的刹那,祠堂深处传来陶土崩裂的脆响。
她回头望去,夜视仪界面突然闪过一片雪花噪点,最后定格的画面里,七尊泥像正从祠堂后墙的暗格中爬出,断裂的指尖垂着褪色的红绳。
陈砚的手电筒光束扫过院墙,苏青看见那些红绳末端系着的物件——半截婴儿襁褓,发黑的脐带,还有缠着青丝的指骨。
"1983年农历七月十五,子时三刻。
"陈砚的声音混在雨声里,"第一个血菩萨睁眼时,你母亲正在产房挣扎。
"苏青的手机在防水袋里震动。
匿名邮件自动刷新,附件是张泛黄的老照片:七个腹部隆起的女人跪在祠堂前,她们手腕都系着红绳,绳头消失在泥像微张的唇间。
照片边缘的钢印日期赫然是:1983.07.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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