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季第七日,海城劳务市场的铁皮棚顶,像一块吸饱了水的锈铁饼。
凌晨西点的天光还未撕开浓稠的雨幕。
铁锈味就己经混着雨水的腥甜,在潮湿的空气里凝成细密的水珠。
林小满蹲在棚子最角落的水泥台边,膝盖硌着生锈的钢筋支架。
那支架上的漆皮早被磨得见了铁色。
此刻正沁着水,像一条冰冷的蛇贴在她腿骨上。
她盯着脚边的泥地,水珠砸在波纹板上的。
“啪嗒”声规律地响着。
每一声都在地面砸出拳头大的泥坑,坑底的泥浆咕嘟咕嘟翻泡,又被新的水滴砸成细碎的泥点。
一颗两颗三颗……………第三十七颗水珠落下时,她的膝盖己经麻得失去知觉。
牛仔裤膝盖处磨得薄如蝉翼。
能看见青白的膝盖骨在皮肤下凸起,像两枚被水泡发的糯米糍。
软塌塌地贴在骨头上,连带着整条腿都涨得发疼。
手里的馒头硬得如同冻透的鹅卵石。
表皮裂开的缝隙里,灰绿色的霉斑正以绒毛状的姿态蔓延。
像撒了把晒干碾碎的苦艾。
又像是某种丑陋的植物在干涸的土地上挣扎着生长。
她用指甲去刮那些霉斑时,指缝里经年累月的油垢被带起。
混着碎屑簌簌掉落 ——那垢色泛黄,像被反复熬煮过的油脂,黏在指甲边缘。
带着隔夜剩菜的酸腐气息,猛地窜进鼻腔。
让她喉头一紧。
这味道如此熟悉,恍惚间又把她拽回川菜馆后厨的深夜:凌晨三点的冷白灯光下,泔水桶里凝固的红油浮在表面,泛着冷冽的光。
像结了冰的血浆,凝结的油花边缘挂着残羹。
总让她想起冬天河面上冻住的枯枝。
拇指指腹的疤又开始发痒了。
那道伤口是上周刷砂锅时,被钢丝球粗糙的表面生生磨破的。
如今结了层淡粉色的痂。
形状歪歪扭扭,像片被虫蛀得千疮百孔的菜叶,边缘蜷曲着翘起。
每次触碰都扯动着嫩肉,传来细微的刺痛。
(妹儿,电子厂还要不要。
)王姐的猩红指甲叩在折叠桌上时。
水钻刮过木纹的声响像猫爪反复挠着玻璃,刺得小满后颈的汗毛一阵阵地竖。
她下意识盯着那截指甲—— 透明假甲边缘己经卷翘变形,底下的真甲床泛黄发灰,像长期泡在污水里的塑料片。
一枚褪色的蝴蝶贴纸歪粘在甲面。
翅膀缺了左半角。
残留的金粉剥落得只剩零星几点,远远看去像只被踩扁的蛾子。
徒劳地扑棱着残破的翅。
甲缝里嵌着黑褐色的泥垢,混着不知是机油还是锈迹的深色颗粒。
比她昨天刷过的砂锅锅底还要脏,指腹蹭过桌面时,甚至留下道浅褐色的印子。
王姐探身时,黑色 Bra 肩带滑出衬衫,勒进多肉的肩膀。
形成两道紫褐色的痕,像两条冬眠的蚕虫。
那皮肤泛着青白色,毛孔里渗着油光,让她想起老家猪圈的母猪 ——每次给母猪喂食,它拱食时脖颈的褶皱里也会积着饲料残渣,颜色和王姐的皮肤一样。
像是永远洗不干净的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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