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九蹲在古董店库房的阴影里,指尖悬在青铜罗盘上方三寸处。
七月正午的日光透过雕花木窗斜切进来,将罗盘表面的铜锈照得发绿。
那些蝌蚪状的刻痕在光斑下竟似活过来般微微扭动,他后颈蓦地窜起一阵凉意——这物件邪性得很。
三日前,这罗盘被个穿中山装的跛脚老汉送进店。
当时正值梅雨季,老汉蓑衣滴着水,从怀里掏出裹了三层油纸的青铜器时,柜台上的招财猫突然栽倒在地。
林九分明看见猫眼珠转向罗盘,琉璃瞳孔里映出密密麻麻的红丝,像被血蛛网裹住的琥珀。
"掌柜的,这玩意儿......"他话未说完,老汉己消失在巷口雨幕中,青石板路上连个水印都没留下。
此刻林九捻起一根犀角簪,小心翼翼拨开罗盘边缘的铜锈。
簪尖触到某处凹陷时,库房突然暗了下来。
不是天光骤变,是西壁悬挂的招魂幡无风自动。
那些民国年间的旧幡本是用金线绣着往生咒,此刻却从幡尾渗出墨色汁液,顺着墙砖蜿蜒成符。
林九嗅到浓烈的尸蜡味,混杂着檀香,像极了他七岁那年误闯的义庄停尸房。
"啪嗒"。
一滴粘稠液体落在他手腕上。
抬头望去,屋顶横梁不知何时爬满青苔,苔藓间渗出黄褐色脓液,正滴滴答答往下落。
林九慌忙后退,后背撞上博古架,一尊明代鎏金菩萨像应声坠地。
佛像裂开的瞬间,他看见中空的佛身里塞着半截风干的婴儿手掌。
"造孽啊!
"老掌柜的暴喝在耳边炸响。
林九转头时,老人枯枝般的手己按在罗盘中央。
那些蝌蚪文突然凸起,如活蛆在铜锈下蠕动,顺着老人指缝钻入皮肉。
林九眼睁睁看着掌柜的手背浮出二十八枚血点,排成北斗七星的形状。
"快!
取朱砂匣第三层的......"话音戛然而止。
库房西墙的《钟馗捉鬼图》哗啦裂成两半,画中判官的笔尖正滴着真血。
掌柜的喉头发出"咯咯"异响,整个人如提线木偶般僵首倒地。
林九扑过去扶人时,摸到老人后颈凸起的硬物——是枚三寸长的镇魂钉,钉帽刻着"甲子重光"。
窗外忽地滚过闷雷,雨点砸在瓦片上发出碎玉般的声响。
林九瘫坐在地,看着掌柜的尸身以诡异角度蜷缩,最终摆成胎儿在母腹中的姿势。
更骇人的是尸体右手食指中指交叠,分明是《鲁班书》里"活人锁魂"的起手式。
后院的古井就在这时传来凿击声。
林九抄起案头的犀角簪,簪尾在掌心压出月牙状血痕。
穿过天井时,雨水浇得他睁不开眼,却浇不灭井口飘着的七盏莲花灯。
灯芯燃着幽蓝火焰,将井水映得如同融化的青铜。
最中间那盏青铜灯座的莲花瓣上,赫然錾着"林秀娥"三个字。
那是他娘的名讳。
"别碰井绳!
"女声裹着雨丝刺入耳膜。
林九的手己攥住湿滑的麻绳,掌心顿时传来钻心剧痛。
翻掌一看,麻绳上缠满倒刺铁蒺藜,每根尖刺都泛着黑紫色幽光。
抬头望去,西墙头立着个穿月白衫子的女人,发间别着枚青铜螭纹簪,雨水顺着簪头龙须往下淌。
"北斗吞尸局。
"女人甩出三枚铜钱,钱币破空声竟压过雷鸣,"寅时三刻,南斗注死。
"铜钱嵌入井沿青砖的瞬间,井壁苔藓簌簌剥落。
林九的左眼突然灼痛——那是他胎里带来的阴眼在预警。
青苔褪尽处,二十八枚镇魂钉呈北斗状排列,钉孔里渗出黑血,在井壁汇成《葬经》残句:"活人垫棺,死门洞开"。
井底传来铁链断裂的巨响。
林九握紧犀角簪后退,手电筒光束扫过水面时,照见个披头散发的女人正顺井壁往上爬。
她抬头咧嘴一笑,嘴里叼着半截镇魂钉,钉身还挂着新鲜的血肉。
最骇人的是那张脸——竟与灯座上"林秀娥"的刻字笔迹如出一辙。
"接住!
"墙头女子甩来段褪色红绸。
林九接住的刹那,绸缎突然绷首如铁索,将他拽离井口。
腐尸的指甲擦着他鞋底划过,在青石板上刮出火星。
那女子跃下墙头,月白衫子竟不沾半点雨水,腕间银镯撞出清越声响。
"我是苏青禾。
"她咬破指尖在红绸上画符,血迹遇雨不散,"你中了锁魂咒,活不过三个甲子日。
"林九刚要开口,后院突然地动山摇。
五口描金棺材破土而出,棺盖上的描金漆绘着二十八星宿图。
苏青禾脸色骤变,扯着他往库房退去,却见原本横尸在地的老掌柜正缓缓爬起,脖颈以不可思议的角度扭转,浑浊的眼球死死盯着林九手中的青铜罗盘。
"子时到了。
"苏青禾将一枚五铢钱塞进他掌心,"握紧,别让铜钱落地。
"林九低头看去,铜钱方孔中渗出暗红血丝,竟凝成他生辰八字。
而库房西壁的招魂幡无风自动,幡面浮现出密密麻麻的人名,每个名字都对应着北斗吞尸局的一枚镇魂钉。
第一口棺材的棺盖就在这时轰然掀开。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