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基后，青梅回心转意了

冷宫皇子腊月的寒风像刀子一样刮过皇宫的每一个角落。冷宫西侧那间漏风的偏殿里，

十岁的萧景琰蜷缩在薄得像纸一样的被褥中，牙齿不受控制地打着颤。三天前，

他不小心打翻了父皇最爱的龙纹端砚，墨汁溅脏了太子哥哥刚写好的奏折。"没用的东西！

"父皇当时一脚把他踹倒在地，"滚去冷宫反省，没有朕的命令不准起来！

"萧景琰已经不记得这是第几次被罚跪了。作为宫女所生的七皇子，

他的存在本身就是父皇的一个污点。冷宫的老嬷嬷们私下议论，说皇上每次看见七皇子，

就会想起那段酒后失德的往事。殿外的月光惨白，照在萧景琰跪得青紫的膝盖上。

饥饿像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着他的胃。从早上到现在，他只喝了一碗能照见人影的稀粥。

"吱呀——"殿门被推开一条缝，一个瘦小的身影溜了进来。"七殿下，您还跪着呢？

"十二岁的云芷提着一个破旧的食盒，轻手轻脚地关上门。

她穿着浣衣局统一的灰色粗布衣裳，袖口已经磨出了毛边，但那双杏眼在月光下亮得出奇。

萧景琰别过脸去："谁让你来的？被发现了你也要挨罚。"云芷没理会他的倔强，

自顾自地打开食盒。里面是半个硬得像石头的馒头和一小碟咸菜。"嬷嬷们今天赏的，

我偷偷留了一半。"她把馒头掰成小块，泡在随身带的热水里，"这样软和些，您好下咽。

"馒头泡发的香气让萧景琰的肚子发出一声响亮的抗议。云芷抿嘴笑了，

把碗推到他面前："快吃吧，一会儿该凉了。"萧景琰再也撑不住，抓起馒头狼吞虎咽起来。

咸菜齁得他直咳嗽，云芷连忙拍他的背："慢点儿，没人和您抢。

"她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给，这是我从药房偷拿的伤药，您膝盖上的伤得处理一下。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萧景琰突然问。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深宫里，

无缘无故的善意比毒药还可怕。云芷手上的动作顿了顿："我娘说，

七殿下的生母林娘娘当年对浣衣局的宫女们极好。冬天给棉衣，夏天送凉茶。

"她轻轻掀开萧景琰的裤腿，倒吸一口冷气——膝盖已经淤血发紫了。

"我娘受过林娘娘的恩惠，我自然要报答。"药粉撒在伤口上，疼得萧景琰直抽气。

云芷从袖中掏出一块绣着兰花的帕子，小心地替他包扎。"我娘留下的，

"见萧景琰盯着帕子看，云芷解释道，"她说兰花代表君子，希望我将来能嫁个正直的人。

"那晚之后，云芷成了冷宫偏殿的常客。

她总能找到各种理由溜过来——送洗好的衣物、递送根本不存在的口信、甚至假装来收夜壶。

每次来，她都会偷偷带点东西：有时是半个窝头，有时是一把炒豆，

最好的时候能有一块灶上偷拿的糖糕。萧景琰十四岁那年冬天，染了严重的风寒。

冷宫缺医少药，他高烧三日不退，整个人都开始说胡话。是云芷冒着大雪，

连夜翻墙去太医院偷药，被巡逻的侍卫发现后，背上挨了十鞭子。"你是不是傻？

"病愈后的萧景琰看着云芷背上的伤痕，声音发颤，"为了一包药，值得吗？

"云芷趴在榻上，疼得脸色发白，却还笑着："怎么不值得？您要是死了，

谁给我讲《山海经》里的故事啊？"她眨眨眼，"再说了，您答应过要教我写字的，

君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萧景琰接上后半句，眼眶发热。

他小心翼翼地给云芷的伤口涂药，动作比对待御赐的瓷器还要轻柔。随着年岁增长，

萧景琰渐渐明白了自己的处境。没有母族支持，不得父皇欢心，

他这样的皇子最好的结局就是做个闲散王爷。但每次他意志消沉时，

云芷总会想方设法让他振作起来。"七殿下，您看！

"十五岁的云芷某天神秘兮兮地拉着他来到冷宫后院的墙角。

那里不知何时长出了一株瘦弱的梅树，枝头居然开着两三朵淡粉色的花。

"冬天里也能开花呢，"云芷的眼睛亮晶晶的，"再冷的日子，也有活下来的办法。

"萧景琰望着她冻得通红的脸颊，突然很想伸手替她暖一暖。

但他最终只是解下自己的斗篷披在她肩上："以后别这么早出来，当心着凉。

"云芷愣了一下，突然笑出声："七殿下长大了，会关心人了。"她裹紧斗篷，

呼出的白气在空中结成霜，"我娘说，懂得关心别人的人，将来一定会有出息的。

""我能有什么出息。"萧景琰苦笑，"三哥已经在六部观政，五哥上月被派去巡视漕运。

而我呢？连上朝的资格都没有。"云芷突然抓住他的手："七殿下，您读过那么多书，

字写得比太傅还好，还会作诗...我虽然不懂朝政，但我知道您比他们都强！

"她的掌心粗糙却温暖，"总有一天，所有人都会看到的。"那一刻，

萧景琰第一次有了野心的萌芽。不是为了权力，而是为了能配得上眼前这个姑娘眼中的期待。

变故发生在萧景琰十六岁那年。云芷的娘亲因病去世，按照宫规，

年满十八的宫女可以申请出宫。就在萧景琰盘算着如何向父皇求个恩典，让云芷提前出宫时，

他却在御花园撞见了令他心碎的一幕——假山后，

云芷正将一个绣着梅花的荷包塞进一个书生打扮的青年手中。那书生面容清瘦，

一袭洗得发白的青衫，正是常来宫中给皇子们讲学的秀才柳文翰。"柳公子，

这是我攒的银子，"云芷的声音轻柔得像是怕惊飞蝴蝶，

"听说今秋乡试的盘缠还没凑齐..."柳文翰推辞了几下，

最终还是收下了荷包："云姑娘大恩，文翰没齿难忘。待来日金榜题名，

定当..."后面的话萧景琰没听清。他躲在假山后，手中的书册捏得变了形。

那荷包他认得，是云芷熬了整整三个月夜，一针一线绣出来的。他曾以为，

那会是送给自己的生辰礼物。当晚，萧景琰在冷宫等到深夜，终于等来了眼眶通红的云芷。

"听说柳文翰已经连续三次落第了？"他开门见山地问。云芷明显一怔，

随即脸上浮现出戒备的神色："七殿下派人跟踪我？""我需要跟踪吗？"萧景琰冷笑，

"整个浣衣局都在传，云芷姑娘痴恋一个穷秀才，连嫁妆钱都贴补给他了。

"云芷的脸色由红转白："我的事不劳七殿下费心。柳公子才华横溢，

只是时运不济...""他配不上你。"萧景琰打断她，"一个连乡试都过不了的废物，

值得你...""七殿下！"云芷突然提高了声音，"请您自重！柳公子再不得志，

也是个读书人。而您..."她上下打量着萧景琰破旧的衣袍，

眼中闪过一丝萧景琰从未见过的轻蔑，"您在这冷宫里，又比他强到哪去？

"这句话像一把钝刀，生生剜开了萧景琰的心。他踉跄后退一步，

突然笑了："原来在你眼里，我一直都是个没出息的可怜虫？

"云芷似乎意识到自己说得太重，张了张嘴想解释，却被萧景琰抬手制止。"很好，

"他的声音冷得像冰，"那你就等着看你的柳公子飞黄腾达吧。"说完，他转身走进内室，

重重关上了门。门外，云芷站了很久很久。最终，

下一个包袱——里面是萧景琰最爱吃的桂花糕和一件新缝的棉衣——然后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那一夜，冷宫偏殿的灯亮到天明。当第一缕阳光照进来时，萧景琰已经做出了决定。

既然温顺谦卑换不来尊重，那就去争去抢。既然真心实意得不到珍惜，

那就用权力来赢得一切。他翻开《韩非子》，在扉页上用力写下四个字：弱肉强食。窗外，

那株瘦弱的梅树不知何时已经枯死了。无望的爱恋梅雨季节的皇宫到处泛着潮湿的霉味。

萧景琰站在藏书阁的窗前，看着雨水顺着檐角滴落，在青石板上砸出一个个小水坑。

距离那次争吵已经过去半个月，云芷再没来过冷宫偏殿。"七殿下，

"身后传来老太监沙哑的声音，"您要的《资治通鉴》老奴找来了。

"萧景琰接过厚重的书册，指尖在封面上摩挲了一下："多谢公公。

最近...浣衣局那边可还安好？"老太监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七殿下是想问云芷姑娘吧？

老奴昨儿个还看见她在太液池边洗衣裳，瞧着清减了些。"萧景琰"嗯"了一声，

装作不在意地翻开书页，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他想起云芷那双总是含着笑的眼睛，

想起她手背上被碱水泡出的红痕，

想起她偷偷省下口粮时咕咕叫的肚子..."听说那丫头最近常往翰林院跑，

"老太监状似无意地补充，"好像是给哪位大人送洗好的衣裳。

"书页在萧景琰手中皱成一团。他知道云芷去翰林院是为了谁——柳文翰虽然屡试不第，

却因写得一手好字，被临时聘去整理典籍。雨势渐小，

萧景琰突然合上书："我去太液池走走。"太液池畔，

十几个浣衣局的宫女正蹲在青石板上捶打衣物。

萧景琰一眼就看见了云芷——她蹲在最角落的位置，正费力地拧干一件厚重的官服。

才半个月不见，她圆润的脸颊就凹陷了下去，眼下浮现出淡淡的青色。萧景琰站在柳树后，

看着云芷把洗好的衣服一件件晾在竹竿上。当她踮起脚尖去够最高的那根竹竿时，袖子滑落，

露出手臂上几道刺目的红痕。"又挨打了？"萧景琰忍不住走出来。云芷吓得差点打翻木盆，

待看清是他，脸上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七殿下怎么到这种地方来了？

"她下意识地拉下袖子遮住伤痕，"奴婢没事，

只是昨儿个没把王大人的衣裳熨平..."萧景琰抓住她的手腕："跟我来。""不行！

还有这么多衣服要洗..."云芷挣扎着，却敌不过他的力气，被拉到了附近的假山后。

萧景琰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这是御赐的金疮药。"云芷盯着瓷瓶，

突然笑了："七殿下偷拿御赐之物，不怕被罚吗？""闭嘴。"萧景琰粗鲁地拉过她的手臂，

将药膏轻轻涂在伤痕上，"那个柳文翰知道你为他受这些苦吗？

"云芷猛地抽回手："不关柳公子的事！是奴婢自己笨手笨脚...""值得吗？

"萧景琰打断她，"为了一个连见你一面都不敢的懦夫？""他不是懦夫！

"云芷眼中燃起怒火，"柳公子说了，等他金榜题名，就风风光光地娶我过门！

"萧景琰冷笑一声："然后呢？让你做个七品小官的夫人，住三间瓦房，

每天为柴米油盐发愁？"他上前一步，"云芷，我可以给你更好的生活。

只要你愿意...""愿意什么？"云芷警惕地后退，"做七殿下的通房丫头？

还是外宅的玩物？"她摇摇头，"七殿下，您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和柳公子是两情相悦，

就算吃糠咽菜，我也甘之如饴。"这句话像刀子一样扎进萧景琰心里。

他猛地抓住云芷的肩膀："你看着我的眼睛再说一遍！你真的爱那个书呆子？

还是只爱'秀才娘子'这个虚名？"云芷被他眼中的炽热吓到了，

挣扎着想要挣脱："放开我！您弄疼我了！"萧景琰却收紧了手指："回答我！""是！

我爱他！"云芷几乎是喊出来的，"柳公子才华横溢，温文尔雅，

比您这个冷宫里的...""废物？"萧景琰替她补完，突然松开手，自嘲地笑了，"好，

很好。云芷，记住你今天说的话。"他后退两步，眼中有什么东西熄灭了，

"但愿你的柳公子真能金榜题名，别辜负了你这一片痴心。"说完，他转身离去，

再没回头看一眼。云芷站在原地，手臂上的药膏散发着淡淡的清香。她张了张嘴，

似乎想叫住他，最终却只是默默地回到了洗衣池边。那晚，

萧景琰在冷宫的院子里站了一整夜。天亮时分，他烧掉了所有为云芷抄写的诗词，

包括那首藏在枕下多年的《凤求凰》。三个月后，宫中传出消息，

七皇子萧景琰主动请缨去北疆督军。临行前夜，他在御花园里偶遇了正在收衣裳的云芷。

月光下，两人隔着一段距离对视。云芷怀里抱着刚收下来的官服，

其中一件青色长衫的袖口还沾着墨迹——那是柳文翰的衣服。"听说七殿下要去北疆了？

"云芷先开口，声音有些哑。萧景琰点点头："明日启程。""北疆苦寒，七殿下多保重。

"云芷福了福身，准备离开。"云芷。"萧景琰突然叫住她，

"如果...如果我现在向你父皇求娶你，你愿意跟我走吗？"云芷的背影僵住了。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