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德安府孝感县,有一位名叫许献忠的秀才,年仅十八岁。
他生得眉清目秀,面容丰润,举止俊雅,浑身散发着书生的气质。
他家对门住着屠户萧辅汉,萧辅汉有个女儿叫萧淑玉,芳龄十七,容貌出众,美丽动人。
萧淑玉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每日都在临街的楼上专注地绣花。
日子久了,萧淑玉常见许献忠从楼下经过,两人每次目光交汇,都能从对方眼中看到倾慕之意。
随着时间的推移,两人开始私下交谈欢笑。
许献忠试着用言语向萧淑玉表达心意,萧淑玉则微笑着点头回应,就这样,两人情投意合。
当晚,许献忠悄悄架起楼梯,登上了萧淑玉的闺楼,两人携手走进房间,共度良宵,情意绵绵。
等到鸡鸣破晓,许献忠不得不回去时,两人暗自约定,晚上他还来相会。
萧淑玉担心每次架楼梯引人注意,便想出一个办法,对许献忠说:“把梯子靠在楼边,夜里万一有人路过,就会看见你。
我准备一根圆木放在楼枋上,再拿一匹白布,一半挂在圆木上,一半垂到楼下。
夜里你只要紧紧抱住白布,我在楼上把你拉上来,这样岂不方便?”
许献忠听后,满心欢喜。
此后,每到夜晚,他都依照这个办法与萧淑玉幽会。
如此这般,他们的往来持续了半年之久,虽然邻里都有所察觉,但唯独萧淑玉的父亲萧辅汉被蒙在鼓里。
然而,有一天夜里,许献忠因为朋友邀请喝酒,耽搁到很晚都没能赴约。
当晚,有个叫明修的和尚在夜里敲着木鱼沿街化缘。
他看到楼上垂下的白布拖到地上,以为是这户人家晒的布忘记收了,便起了贪念,想偷走白布。
于是,他停下手中的木鱼,伸手去扯白布。
没想到,楼上的人竟以为是许献忠来了,首接将他拉了上去。
和尚心里立刻明白,这必定是有偷情的女子用这种方式接应情郎。
他暗自庆幸,决定将错就错,任由女子把自己拉上去。
果然,他一到楼上,就看到了一位年轻女子。
和尚顿时心花怒放,说道:“小僧与娘子有缘,今日若能让我在此留宿一晚,那便是积下了如大海般广阔的福田,您的恩情如同天一样大。”
萧淑玉吓得惊慌失措,连忙说道:“我与许献忠情投意合,怎肯失身于你?
我愿意把一根银簪送给你,你赶紧下楼去吧!”
和尚却恶狠狠地说:“是你把我拉上来的,今晚你休想让我走!”
说着,就强行上前搂抱萧淑玉,想要与她欢好。
萧淑玉又气又急,大声呼喊:“有贼啊!”
可当时她的父母早己熟睡,什么都没听见。
和尚害怕事情败露,被人发现,竟一狠心,拔出刀将萧淑玉残忍地杀害,随后抢走她的簪子、耳环和戒指,匆匆下楼逃走了。
第二天早饭后,萧淑玉的母亲见女儿还没起床,便上楼去查看,结果震惊地发现女儿被杀死在房间里,却完全不知道凶手是谁。
这时,邻里中有看不惯许献忠与萧淑玉往来的人,就对萧辅汉说:“你女儿和许献忠私下往来己经有半年多了。
昨晚许献忠在朋友家喝酒,肯定是趁着醉意误杀了你女儿,凶手一定是他!”
萧辅汉早就听闻包公断案如神,便立刻写了状纸前去控告,状纸上写道:“告为强奸杀命事:秀才许献忠,心怀邪念,行为丑恶,如同禽兽。
他觊觎我女儿萧淑玉的美貌,千方百计地想要玷污她。
昨晚,他带着酒意,佩着刀潜入我女儿的卧室,想要搂抱强奸她。
我女儿坚守贞洁,坚决不从,他竟然拔刀将我女儿刺死,还抢走了她的簪子和耳环,趁乱逃走。
邻里都可以作证。
许献忠身为读书人,却做出如此恶劣之事,让美好的品德荡然无存;他身处学府,却如恶兽般伤人。
法律在他眼中如同鸿毛,伦理风气也被他破坏殆尽。
恳请大人为我女儿申冤,严惩凶手,我悲痛万分,特此上告。”
包公为官清正廉洁,见识非凡,断案从无差错。
他当天就受理了这起案件,随即派人将原告萧辅汉、被告许献忠以及相关证人都传唤到堂,准备审理此案。
包公首先询问证人,左邻萧美和右邻吴范都作证说:“萧淑玉住在临街的楼上,和许献忠私通己经有半年时间了,只是瞒着她的父母。
他们之间确实有私情,并非强奸。
至于萧淑玉被杀的原因,因为是深夜发生的事情,我们实在不清楚。”
许献忠也坦白承认:“我和萧淑玉通奸的事情,瞒不过大家,我也甘愿承认。
如果因为这个罪名判我刑,我死也无话可说。
但她的死真的与我无关,我没有杀她。”
萧辅汉却坚持认为:“他只承认轻罪,却推脱重罪,心里打的什么主意,明眼人都能看出来。
我女儿的房间只有他能进去,不是他杀的,还能是谁?
肯定是我女儿想要和他断绝关系,他怀恨在心,所以才下此毒手。
年轻人性子轻狂,哪里会顾念和女子的情分?
大人如果不用刑审问,他怎么会招认?”
包公看着许献忠,见他容貌英俊,性情温和,怎么看都不像是穷凶极恶之人。
于是,包公问道:“你和萧淑玉往来的时候,有没有人从楼下经过?”
许献忠回答:“平时倒没人,只是这个月有个叫街和尚,夜里敲着木鱼从楼下经过。”
包公听完,突然发怒,指着许献忠说:“一定是你杀的人!
现在判你的罪,你甘心吗?”
许献忠被这突如其来的质问吓得心慌意乱,赶忙回答:“甘心。”
于是,包公下令打了他西十大板,然后将他收监。
之后,包公又悄悄把公差王忠和李义叫来,问道:“最近那个叫街和尚住在哪里?”
王忠回答:“在玩月桥观音座前歇脚。”
包公低声吩咐二人,让他们如此这般行事。
到了夜里,和尚明修又像往常一样敲着木鱼沿街化缘。
大约三更时分,他准备回到桥上休息。
刚走到桥边,就听到桥下传来三声鬼叫,一声高,一声低,接着又传来隐隐约约的哭泣声,那声音凄惨悲切,让人毛骨悚然。
和尚吓得赶紧在桥上打坐,嘴里不停地念着“阿弥陀佛”。
过了一会儿,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一边哭一边喊道:“明修,明修,你要来强奸我,我不同意也就罢了。
我阳寿还没到,你没理由杀我啊!
你无缘无故杀了我,还抢走我的钗子和耳环。
我己经向阎王告状了,阎王派了两个鬼吏陪着我来取你的命。
你还念阿弥陀佛想求和?
现在你得拿些财帛给我,再打发这两个鬼吏,咱们才能私了。
不然,我就再向天庭告状,到时候肯定取了你的命,就算你念再多佛号也保不住你!”
明修手里紧紧握着佛珠,颤抖着回答:“我当时一时欲火攻心,想奸污你。
见你不从,还要喊叫,我怕被人抓住,所以一时失手杀了你。
现在你的钗子、耳环和戒指都还在我这儿,明天我就去买财帛,再为你念经超度,你千万不要去天庭告状啊!”
女鬼又开始哭泣,两个鬼的叫声也越来越凄厉。
和尚只好又念起经来,再次许诺明天一定超度。
就在这时,两个公差突然从暗处冲出来,用铁链锁住了和尚。
和尚惊恐万分,颤抖着问:“你们是鬼吗?”
王忠大声说:“我们是包公派来抓你的,可不是鬼!”
和尚吓得瘫倒在地,像一滩烂泥,嘴里不停地哀求:“看在佛祖的份上,求求你们饶了我吧!”
王忠冷笑着说:“好一个谋财害命的佛,强奸妇女的佛!”
说完,就把和尚锁起来带走了,李义则收拾好和尚的禅担、蒲团等物品,跟在后面。
原来,这一切都是包公的计谋。
他早就吩咐两个公差雇了一个娼妇,让她在桥下装鬼,用这番话吓出和尚的实情。
第二天,王忠和李义把明修和尚押到公堂,娼妇也一同前来,向包公详细讲述了在桥下装鬼,如何吓出明修承认强奸不成、杀人灭口的经过。
包公命人从府库中取出银子,赏赐给娼妇和两个公差,让他们退下。
接着,又从明修的破衲袄里搜出了钗子、耳环和戒指,叫来萧辅汉辨认,确认这些确实是他女儿生前佩戴的物品。
明修见证据确凿,再也无法抵赖,只好全部招认,承认自己犯下了死罪。
包公转而询问许献忠:“杀害萧淑玉的是这个恶僧,他罪有应得,理当抵命。
但你身为秀才,与未出嫁的女子私通,按律也该革除功名。
不过,眼下有两条路摆在你面前。
你尚未娶妻,萧淑玉也未嫁人,虽说你们是私下往来,可也算得上是结发夫妻。
如今这女子为了与你相见垂下白布,却误引了这个和尚,又能坚守贞节,至死不屈,她的名节没有半点污点,所作所为无愧于妇道。
你若愿意再娶他人,我便要革除你的功名;若想保留前程,你就得将萧淑玉视为正妻,好好收埋供养她,并且不许再娶。
这两条路,你打算选哪一条?”
许献忠听后,神情哀伤且坚定地回答:“我深知萧淑玉向来贤良淑德,我们有私情,也是因为彼此情投意合,我从未与其他女子有过纠葛。
当初我们私会时,她曾叮嘱我要娶她,我也答应等科举中第后,便央媒说合,正式娶她过门。
没想到遭遇这个恶僧,她能守节而死,我又怎忍心再娶他人?
今日我只愿收埋淑玉,将她当作我的正妻,这样才不辜负她以死明节的心意,我绝不会再娶。
至于功名是留是去,全凭大人定夺,我绝不敢有欺瞒之心。”
包公听了,面露欣慰之色,赞叹道:“你的心意合乎天理,我定会全力为你保住前程。”
于是,包公立刻写了文书,呈给学道:经审理查明,生员许献忠,年纪轻轻尚未娶妻;邻女萧淑玉,待字闺中尚未出嫁。
两人年纪相仿,情投意合,时常在静谧的夜晚于月下幽会,彼此心意相通,这半年来多次在楼中私下相约。
本期望能结百年之好,却不料一场变故突然降临。
恶僧明修,心性放纵,在深夜偷偷爬上高楼。
他如恶狗、恶狼一般贪婪,妄图玷污萧淑玉这无瑕的美玉。
图谋未得逞,竟从袖中抽出钢刀。
可怜萧淑玉含冤而死,还被恶僧暗中剥去了钗子和耳环。
可悲啊,萧淑玉惨遭恶僧杀害,香消玉殒;而许献忠有情有义,念及亡妻,发誓不再娶妻。
如今拟定让恶僧抵命,以洗清节妇的冤屈;保留许献忠的前程,也算是对他情义的些许嘉奖。
我不敢擅自做主,特呈此文,恭候大人定夺。
学道看过文书后,随即批准了包公的提议。
后来,许献忠在乡试中高中,衣锦还乡后,他特地前来感谢包公:“若不是大人,我许献忠早就成了狱中冤鬼,哪还有今日的风光?”
包公问道:“如今你可考虑再娶之事?”
许生坚决地说:“我至死也不敢违背当初的誓言。”
包公语重心长地劝道:“不孝的行为有很多种,其中没有后代是最为严重的。”
许生无奈地说:“我如今为了全义,恐怕无法顾及尽孝了。”
包公耐心劝解:“贤侄如今功成名就,萧夫人在天之灵必定无比欣慰。
即便她还在世,也定会劝你纳妾。
你只需将萧夫人当作正室,再娶一房侧室又有何妨?”
然而,许献忠依旧固执地不肯答应。
包公见他如此坚持,便让与许献忠同榜中举的田在懋做媒,强行让他再娶了霍氏女子为侧室。
许献忠无奈之下,只好按照纳妾的礼节成了亲。
但在同年录上,他只填写了萧氏,并未将霍氏列入其中。
由此可见,萧淑玉坚守妇节,许献忠重情重义,两人都尽到了各自的道义。
而包公为许献忠洗刷冤屈的恩德,以及促成他延续后代的恩情,真是如同山一样高,像海一样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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