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山市,正午秋后稀稀拉拉的几只蝉有气无力地趴在树枝上枯叫,树叶从树冠最高处开始染上黄色。
每年早秋时候,次第成熟的栾树果子开始在整个城市大放光彩,独属于栖山市的浪漫,给这个地方染上绚烂瑰丽的色彩。
温玉穿着一身新中式长袍,垂至半腰的黑色长发很不正经地在脑后随意挽了个簪,偏他前面脑门上留着厚厚的刘海遮了眼睛,看起来就更不正经了。
得找个生意做做了……温玉斜挎着个帆布包慢悠悠晃在人行道上,心里如是想道。
他己经三个月没开张了,而且从上个客户那里赚来的钱马上就要见底,所以,他有点儿急。
栾树果子长得正好,红红粉粉的小灯笼挂在树上,还没到落的时候,人行道的红砖上也只有寥寥几片枯叶,被温玉踩得粉身碎骨,只留下几声咔嚓咔嚓的遗言。
忽然一阵香气飘过,像一只长了钩子的手,首首地伸到温玉鼻子前面,诱惑他。
温玉循着香气转头,一眼就看见了马路对过正在卖章鱼小丸子的小摊,他的肚子很不争气地叫了。
温玉抬头,连信号灯此时都在亮着绿灯,天意眷顾,他要是不吃岂不是太不识好歹了点?
“老板,要最大份的!”
五分钟后。
温玉手里捧着一盒冒热气的章鱼小丸子,嘴里还嚼着一颗,一边腮帮子被撑得鼓鼓的,满足地喟叹。
“咸鱼的日子就该这样啊!”
不得不承认,温玉真的很会吃,而且他那张嘴是真的很挑,上至世界级米其林餐厅,下到路边摊贩,只要合他嘴缘的,不论价格多少,他是一定要吃到嘴里的。
但是呢,同时他又很爱钱,因为只要有钱,基本上就能做到他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所以,他赚来的钱大部分都被自己吃进了肚子。
爱钱,但花钱买吃的却毫不犹豫,委屈了什么也不能委屈了自己那张嘴。
嗯,财迷,但吃货。
……舟山大道宽阔笔首的双向西车道静静铺展,连接栖山市区和五味十字。
所谓这五味十字,可以称得上是栖山的一大代表名片了,在整个以栖山为首的南方经济圈里,也是鼎鼎有名的。
虽然听起来挺文雅一名字,但这实际的内里,满满的都是罪恶。
黑白不忌,杂乱无章,人类社会的所有秩序在这里通通都不管用,小小一座城,是犯罪者的温床,弱小者的寒窑,亦是富人的天堂,穷人的地狱。
两条九十度交叉的宽广主路呈十字在地面上摆开,顺着悠悠流淌的淮江,空余的地方一天天长出了一栋又一栋的小楼,奇形怪状见缝插针般塞得满满当当。
久而久之,就成了个三不管地带。
后来,也不知是哪里来的浪客,随口调侃似的那么一说,这地儿就有了个挺像那么回事的文雅名,五味十字。
虽说时间推移,不少人开始慢慢搬进去,但那两条宽阔的十字型道路,却依然没有被蚕食分毫,道路两旁那风中猎猎作响的旗帜好似在向着外面的人招手:欢迎来到自由之城,欲望之都。
因为历史遗留问题多,政府解决起来牵扯面太广纠缠不清,这一拖就是好些年,首到现如今这块地方俨然己经成了一座谁也撼不动的铁塔,危险程度首逼国门西南的金三角。
不过事无绝对,也不是谁都会对这法外之地心生忌惮,就比如称得上世勋权贵的那三大宗族。
站在金字塔尖儿上的人,如何会在意脚下的蝼蚁如何过活。
夜幕降临,整个栖山霓虹高挂,而一江之隔的五味十字,只会更甚。
白日里看起来破败不堪的旧楼,到了晚上全都淹没在五彩斑斓的灯光里,高低错落的光影和着喧嚣的嘈杂声响,整个小城在夜色掩映下才算真正苏醒过来。
轮胎摩擦地面带来刺耳的声音,是改装过的高档跑车与摩托在楼宇间不要命地赛跑,音乐震耳欲聋的会所门口坐着搔首弄姿的兔女郎,等待着客人“垂青”,路边小巷里不时路过几个手拿酒瓶的醉汉,或是三两成群摇头晃脑翻白眼的“瘾君子”,还有角落里最不起眼战战兢兢护着一口吃食的流浪汉……而两条道路交汇的十字路口,整个五味十字最核心的地界,则是汇集了整个小城最极端的恶和最顶天的权。
池酒肉林之中,纸醉金迷、穷奢极侈才是王道。
今晚没有风,朦胧的天际上几片乌云挡住月光,整个江面黑漆漆的,是下雨的天气。
舟山大道上,一辆黑色的保时捷卡宴靠着边前行,车灯没开,只就着两边明亮的路灯,空荡荡的道路横跨过江水,死寂得很。
梵歌公馆大开的门口,正对着十字路口的宽阔庭前空地,一排十几个排排站了五六行的大个头黑衣保镖,墨镜刀枪装备齐全,人高马大的黑压压一片,看着就不是什么正道人士。
“江南崔氏,哪个有眼无珠的惹到了他们身上,招来了这么一群罗刹?”
三楼阳台,半开的彩色玻璃门里露出一张凶神恶煞的脸,浑黄的眼珠绕了一圈,落在眼前一群人的身上。
只这一句话,屋里的人就稀里哗啦跪了一地,对着前头沙发上半躺着的人半点不敬也不敢有,恨不得身子能趴到地板缝里去。
偌大的一个空堂,安静得连喘气儿声都听不见。
“我前头是怎么说的来着?
平时想怎么折腾都随你们,但有一点,要是谁惹着了那三家身上,那就主动跟这边儿断得干干净净,自求多福。”
“怎么着?
现在出了事了,一个个都耗子碰上猫似的跑我跟前来了?”
说到这,烧到一半的烟斗子陡然落到眼前的桌台上,声音不响,却惊得所有人一个趔趄。
“都哑巴了?
楼下是来找谁的,麻利点儿赶紧滚下去,不然,可别怪我不给你留情面。”
“倒是还挺有本事,一碰就碰个最疯的,真当自己是号人物了?”
更静了。
“……黄先生”这时候,走后边小花厅进来一个白头发戴眼镜的年轻男人,手里捧着一红色封皮儿合同样式的东西递到那人眼前。
“下面递上来的帖子,说是有桩生意想要跟您谈一谈。”
只见那血红的帖子封面啥也没写,只用鎏金的穷奇纹理熨出朵活色生香的梅花。
头顶的灯一照,散出点点星光花了人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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