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蝉鸣撞碎在玻璃窗上,宋棠趴在老式铁架床上,圆珠笔尖在日记本上洇开一朵蓝墨。
2005年的暑气正攀着窗缝啃噬她的后背,窗外的老梧桐树皮卷曲,棕褐色的死皮卡在树杈间,像极了镇中学围墙剥落的墙灰。
她忽然把脸埋进臂弯,深吸一口气——那所困了她三年的学校,终于被中考最后一门交卷铃声永久封印了。
“小棠,下来吃饭!”
宋妈的声音裹着油烟味飘上来,刺破了凝滞的空气。
宋棠回过神来,合上带铜锁的日记本,指尖在“县一中录取名单公示”的剪报上多停留了两秒。
她赶紧趿着拖鞋下了楼,宋妈唠叨的威力不可小觑。
饭桌上的吊扇搅动着卤猪蹄的热气。
宋爸破天荒没穿那件浆洗到发硬的白衬衫,袖口沾着泥点的藏蓝POLO衫让宋棠想起村委会公示栏的颜色。
“县里陈老师开了暑期衔接班。”
宋爸用筷子尖敲了敲腌黄瓜碟,陶瓷碰撞声惊飞了门外啄米的芦花鸡,“周五我送你去,住她家里。”
他碾碎烟头,“你跟人家吃住学都在一起,沾点灵气。”
宋棠捏着筷子的指节发白:“我可以自己学......”“你自己学能有老师教的效果好吗?”
父亲突然提高的嗓音震得搪瓷汤勺在盆里晃荡。
周兰芳往女儿碗里夹了块蹄髈:“你爸托了关系的,陈老师带出过清华苗子......我们都是为了你好。”
宋棠沉默了半刻,放下筷子:“我吃饱了。”
蝉鸣突然尖锐起来,她数着地板缝逃回房间时,听见周兰芳在厨房洗涮的动静比往常更重。
小灵通在枕头下震动第三遍时,她才按下接听键。
姜棘的声音裹着冰棍摊的叫卖声撞进来:“新华书店到了批《当代歌坛》!
F4海报哎——”宋棠把脸埋进晒硬的被褥,樟脑丸的气味刺得眼眶发酸:“我要被流放了。”
“宋书记又搞独裁?
要不要我偷我爸的拖拉机劫囚车?
听说城里男生都穿真维斯牛仔裤!”
她抠着凉席断篾没说话。
电话那头突然压低嗓音:“要不要...把我哥的Walkman偷给你?
里面有周杰伦新磁带。”
姜棘啃着苹果含糊道,“等着,我找陈瘸子算卦——说你五行忌补习班!”
宋棠蜷在印着牡丹花的旧床单上笑出声。
月光从瓦缝漏进来,斑驳地爬上墙面的三好学生奖状。
那些烫金字体在黑暗里泛着冷光,恍若父亲书房铁皮柜上挂着的铜锁。
出发前夜,姜棘翻窗进宋棠房间,塞给她一张盗版CD:“县城混混多,有人欺负你就放《命运交响曲》装疯!”
周五的晨雾还黏着夜露的凉意。
宋棠抱着塞满教辅的编织袋站在院门口,母亲往她裤兜塞了卷零钱:“夜里别蹬被子。”
中巴车卷起的尘土裹着姜棘的怒吼:“宋棠!
水塔顶棚我画了新的月野兔——”她追车的身影逐渐模糊成黑点,宋棠突然摸到裤兜里的硬物。
姜棘塞的盗版CD封面用修正液写着:“要是不开心就听track 07!”
(注:实际是《分手快乐》,但姜棘抄错序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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