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夏的右眼看不见量子潮汐。
这是好事——当淡紫色的概率云从东边天际翻涌而来时，她还能用这只完好的眼睛欺骗自己：那些在云层中时隐时现的发光体只是旧时代的无人机残骸，而不是”态叠体“在维度间隙游弋的触须。
"第47次法则重置倒计时，十七分零三秒。
"嵌在腕骨里的旧纪元电子表突然震动，苏夏猛地蜷缩进生锈的集装箱夹缝。
三百米外，拾荒者公会的巡逻车正碾过由玻璃渣和混凝土碎块铺就的公路，车载喇叭播放着新伊甸基地的招募广告："...诚招具备时空感知天赋的公民，包三餐及辐射净化..."她捂住左眼。
细密的金纹正在虹膜深处生长，像某种具有生命的电路板。
这是观测者基因觉醒的征兆，也是死亡通知书——上个月黑市里那个兜售抗排斥药剂的医生说过，未经训练的观测者最多承受三次现实固化，然后视网膜就会因量子过载而碳化。
集装箱外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
五个拾荒者正围着什么踢打，污言秽语混着骨肉撞击声刺破潮湿的空气。
苏夏从腰后抽出绑着锯齿刀片的钢管，金纹开始向左眼边缘扩散——又是个需要固化现实才能脱身的烂摊子。
"求求你们...这是我三天的补给..."稚嫩的哭喊让苏夏瞳孔收缩。
透过缝隙，她看见个约莫十岁的男孩被按在泥浆里，装着营养膏的锡罐滚到污水沟边缘。
领头的光头男人戴着机械义眼，那是被公会驱逐的”清道夫“才会做的改造手术。
"小崽子，知道在谁的辖区捡漏吗？
"光头踩住男孩右手，液压关节发出增压声，"这根手指归公会，剩下九根买你..."苏夏的左眼突然灼痛。
世界在她视野中分裂成双重影像：正常视角里光头还在狞笑，而金纹构筑的量子视角中，男人的颅骨正被无数发光丝线穿透——那是”观测者“特有的能力，能看到现实结构最脆弱的”概率节点“。
钢管破空声惊动了施暴者。
当锯齿刀片切入光头后颈时，苏夏注意到他的机械义眼闪过红光。
糟糕，是神经同步的巡逻队标记装置。
但己经来不及收手了，男孩惊恐的瞳孔里映出她左眼的金纹，像两簇燃烧的星屑。
"观测者！
是野生观测者！
"被割喉的光头竟还能嘶吼，暗红色的血沫从他气管裂口喷出。
苏夏拽起男孩冲向最近的掩体，身后传来密集的枪声。
高能粒子束烧焦了她的发梢，这些改装武器显然产自新伊甸——公会什么时候和基地勾结了？
"抓紧！
"在男孩搂住她脖子的瞬间，苏夏全力发动观测能力。
金纹如电路过载般迸发强光，方圆十米内的现实法则被暂时固化为"经典物理状态"。
弹道轨迹变得可预测，空气阻力回归恒定值，就连那些原本可能同时存在于多个位置的态叠体残影也被锁定成实体。
她撞碎某栋废墟二层的彩窗玻璃。
腐殖质的气息扑面而来，这是”园丁“的地盘。
那些以培育变异真菌为生的怪人从不参与势力争斗，前提是闯入者不碰他们的孢子培养罐。
苏夏把男孩塞进布满苔藓的承重柱后方，自己跪在霉烂的地毯上干呕——左眼视野里不断闪过噪点，这是基因排斥反应。
"姐姐...你的眼睛在流血。
"男孩颤抖的指尖还没触到她的脸，整栋建筑突然剧烈震颤。
培养罐接连爆裂，荧光绿的孢子雾中，苏夏看到西北角的混凝土墙正在汽化。
不是热武器，是更可怕的东西——量子潮汐提前了。
"闭眼！
"她扑倒男孩的瞬间，现实结构开始崩塌。
首先是色彩。
墙皮剥落形成的阴影像被泼了溶剂，所有颜色都分解成基础粒子的辉光。
紧接着是声音，远处巡逻车的引擎轰鸣坍缩成单一频率的量子噪声。
最后是触觉，苏夏感觉自己正在同时触碰男孩的手腕、三十公里外的沙漠热浪，以及某个冰冷金属表面的冷凝水。
这是未被固化的现实。
在概率云笼罩的领域，所有物质都以波函数形式存在。
苏夏咬破舌尖保持清醒，用最后的力气发动观测——金纹如锁链般缠住两人周围的空间，将混乱的量子态强行坍塌为确定状态。
当重力重新生效时，她们跌落在建筑残骸形成的斜坡上。
"你...为什么救我？
"男孩攥着变形的锡罐，里面的营养膏己经和孢子粉混成诡异的蓝绿色。
苏夏擦掉左眼渗出的血渍。
她想起六年前的雨夜，父亲最后一次轻拍她头顶的触感。
那个总把"波函数坍缩"当睡前故事的男人，是否预见到女儿会为了一罐发霉的营养膏赌上性命？
"这个给你。
"男孩突然掰开罐底夹层，掏出枚布满铜锈的金属片，"我在C区废墟找到的，像钥匙..."苏夏的呼吸停滞了。
铜锈掩盖的编号清晰可辨：QX-017。
这是旧纪元量子实验室的资产标签，而017正是父亲苏文渊的工号。
远处传来履带碾过碎石的声响，公会的大部队正在逼近。
苏夏把金属片按进掌心，棱角刺破皮肤的疼痛让她清醒。
这次突袭根本不是偶然，公会早就嗅到了观测者的味道，那个男孩不过是...她的思绪被头顶的异响打断。
三百米高空处，某个体积堪比集装箱的态叠体正撕开现实裂缝。
它有着水母般的半透明躯干，无数发光触须中包裹着人类文明的碎片：半截自由女神像、锈蚀的卫星部件、甚至还有张完好的婴儿床。
但在苏夏的左眼视野里，这个量子生物体内闪烁着熟悉的信号频率——与父亲实验室的紧急求救频道完全一致。
腕表再次震动，这次是鲜红的警告：”法则重置提前，剩余时间零“。
整片天空开始像素化。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