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朴的画室里,梁程安坐在画板前,融在黄昏的余韵里,仿佛落日下被树木遮挡的一片驱散不了的阴影。
旁边是一支又一支折断了的画笔,洒落在棕黄色的木地板上像是秋天枯萎了的野草,再没半点生机。
他看着面前涂鸦一般随意的东西,除了红便是红,在画布上铺展开来,绝望,疯狂——就像他此刻的心情。
梁程安恨他的右手,只是这样如疯子一般随意涂抹了几下便不可抑制地颤抖;恨他的父亲,为什么那场拙劣的谋杀没有把他的生命一起带走。
只是恨到最后才发现,自己竟然连复仇的机会也没有。
只能像现在这样,像个废人泡在避世的保护泡里,自我厌弃,首至被情绪淹没。
“多可怜啊你,”梁程安自嘲地勾了勾嘴角,“为什么不去死呢,一个失去了右手的画家,一个只能连累兄长的残废。”
他垂眼,思绪又飘回那噩梦一般的记忆。
一个月前,精神失常的梁勇从疗养院里逃出来,托赌友搞了辆黑车,并在梁程安开车回画室的时候开车故意与梁程安的车相撞。
车祸过后,梁勇死在了车里。
而梁程安在抢救室里待了几天后捡回了一条命,右手的筋腱却发生严重的损伤,这辈子都无法再用右手画画。
刚开始他的兄长梁哲还尝试瞒着他,梁程安心里清楚却也免不了怀着些许期盼——万一呢,万一是医生误诊了呢,万一自己还能恢复呢。
犹如溺水的人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事故后的梁程安紧紧抓住了那一点微渺的希冀。
首到某天再次拿起画笔,再次坐在画布前,再次想记录点什么的时候,右手的颤抖终于把稻草剪碎,梁程安重重地溺进绝望的池沼。
兄弟连心,梁哲懂得梁程安的绝望,便也不曾干预什么,只是在那天对他说:“程安啊,振作点,小时候那么难都挺过来了,长大了肯定也行,别让妈妈和我伤心。”
于是,为了一句话,梁程安活了下来。
记忆中惨白的灯光交织着,一下一下刺激着梁程安的神经。
他捏了捏眉心,望向挂在墙上的那张相片。
相片中穿着红裙的女人姿态优雅,笑容明媚,仿佛绽放在阳光下的一簇火红的三角梅,热烈而又温暖。
而在她的两侧一边站了俩个勾肩搭背的小男孩,一边似乎是站着一个男人,只是大部分都被人裁掉,只留下一只挽着女人的手。
看着看着,梁程安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表情有一瞬间的松弛,只是很快又复原。
那一瞬间的松弛就和那张照片一样,美好得似乎是幻觉。
“梁勇,你到底还是输了。
你这样的人渣怎么配得上为人夫,为人父啊。”
梁程安喃喃道“大概是母亲在天有灵,才会让你弄巧成拙,留下我这样一条命,让我还记得,还可以警示别人原来人渣伪装好也是可以拥抱美好的。
我呸。”
情绪涌动,“咔嚓”一声,梁程安随手又折断了一支画笔,扔在地上。
笔尖划过地面留下一道触目惊心的红。
梁程安靠回椅背,阖上双眼,像是立在墓地的碑,沉默,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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