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的便利店像颗坠落的太空舱，林酥蹲在第三排货架前整理泡面。
荧光灯管在头顶发出轻微嗡鸣，货架金属边缘倒映着他脖颈处淡化的烧伤疤痕。
自动门开合时的机械女声突然卡顿，发出类似老式电报的杂音。
"关东煮汤底要换了。
"水晴的声音从收银台后方传来。
她总用蓝色丝带扎头发，发梢扫过咖啡机时带起细小冰晶，那是林酥第一百二十七次注意到这个细节。
冰柜突然发出不规律的震动。
当林酥掀开霜雾弥漫的玻璃盖，发现所有冰淇淋包装上的生产日期都在逆流。
巧克力脆皮表面凝结着奇异光晕，像被按暂停键的微型银河。
"今天有雷阵雨。
"水晴不知何时站在身后，呼吸间带着柠檬糖的冷香。
她伸手调整歪斜的价签，腕间的青紫痕迹比昨日扩散了半公分，"你该把伞放在员工柜。
"林酥的指尖在鲷鱼烧包装袋上停顿。
水晴总能把劝告说得像天气预报，就像她永远记得哪位客人对乳糖不耐受，哪种饭团需要多加热十五秒。
这种精确的温柔让他想起母亲临终前调整呼吸机的模样——同样不容置疑的妥帖。
自动门再次发出故障音，穿西装的男人挟着雨气闯入。
林酥注意到他皮鞋沾着墓园特有的红土，领带夹是双蛇缠绕的青铜样式。
男人在冷藏柜前停留太久，指尖划过每瓶啤酒时，商标上的字母都开始不安躁动。
"需要帮您加热便当吗？
"水晴的声音像敲击水晶杯。
男人猛然转身，保温箱的灯光在他瞳孔里折射出爬虫类瞳仁的竖纹。
林酥的太阳穴突跳，冰柜玻璃突然映出水晴倒悬的身影——她正在货架顶端行走，蓝色丝带垂落如绞刑绳。
男人最终选了草莓牛奶和止痛药。
硬币落入收银机时发出空谷回音，林酥看见水晴的指节在扫描枪上发白。
当男人身影消失在雨幕中，货架上的泡面集体向右倾斜三度，番茄口味包装渗出细密血珠。
"该补货了。
"水晴擦拭着根本不存在的污渍。
她耳后的皮肤出现像素化脱落，像老式电视信号不良时的噪点。
林酥低头避开那些飘散的电子尘埃，恍惚看见自己在水渍未干的地面倒影——十七岁那场大火正在其中静静燃烧。
雨势转急时，绮悦的歌声从街角广告屏溢出。
这位新晋偶像的巨幅海报正在雨中褪色，电子音在雷声里失真成某种求救信号。
林酥想起上周清点库存时，所有绮悦代言的酸奶都在午夜同时过期，菌落总数超标三百倍。
后巷传来垃圾桶翻倒的声响。
林酥握着手电筒推开门，看见穿舞台服的少女蜷缩在湿漉漉的纸箱堆里。
绮悦的假睫毛掉了一半，腮红在雨水冲刷下变成血泪痕迹。
她怀里紧抱着裂屏的手机，正在循环播放某个男人被数据流吞噬的恐怖画面。
"要报警吗？
"林酥的影子罩住她颤抖的肩胛。
少女突然抓住他的手腕，美甲片在皮肤上刻出新月形血痕。
她的瞳孔深处有星云坍缩，那是林酥在冰柜反光里见过无数次的光谱。
便利店的灯光突然频闪。
当光明重新降临时，绮悦消失了，只留下浸透雨水的打歌服和半融化的草莓味润喉糖。
监控录像显示这十分钟里根本没人进出后门，但林酥的围裙口袋多出张字条，上面是七个不断移动的经纬度坐标。
"你的关东煮。
"水晴递来冒着热气的纸杯。
汤底漂浮着未拆封的止痛药胶囊，每个都刻着双蛇纹章。
林酥抬头时撞见她颈侧蔓延的电路板纹路，像某种古老文明的神秘图腾。
冰柜又开始震动。
这次林酥看见所有冰淇淋化作液态银河，在包装袋里汹涌翻腾。
水晴擦拭咖啡机的动作精确如机械臂，蓝发丝上的冰晶正组成模糊的数学公式。
当雷声第九次炸响时，他终于在自动门的倒影里看清奇点的模样——那是穿着自己旧校服的透明人形，胸口嵌着便利店所有过期商品的条形码。
雨停时分，第一道晨光刺破云层。
林酥在员工柜发现不属于自己的黑伞，金属柄上残留着绮悦的玫瑰香水味。
当他转动伞柄，伞骨投射出的光影在地面拼出水晴的侧脸，那些光斑正在缓慢侵蚀地砖缝隙，如同正在苏醒的饥饿代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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