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子时的月光在硫磺雾气中折出诡谲的银斑,温泉池畔十二盏鹤形宫灯被夜风吹得明明灭灭。
傅黎单膝跪在白玉阶前,冰凉的青金石地砖透过衣料渗进膝盖,却压不住耳垂被帝王指尖揉出的滚烫。
"这道疤淡了。
"萧景琰的龙纹皂靴碾过飘落池面的海棠花瓣,金线绣的蟠龙在氤氲水汽中游弋如活物。
他忽然俯身,带着薄茧的指腹重重按在沈辞肩胛旧伤:"当年秋猎遇刺,你替朕挡这一箭时,血流得可比现在凶。
"傅黎喉结微动,垂眸盯着水面倒影。
皇帝半敞的玄色龙袍下,心口处有道与他一模一样的箭疤——那是承平三年叛军夜袭东宫时,十七岁的太子殿下执意与他交换护心镜留下的印记。
"臣分内之事。
"话音未落,腕间猛地传来灼痛。
萧景琰竟拽着他镶银腕甲将人拖入池中,温泉水霎时漫过鼻腔。
血色绷带在两人纠缠的衣袂间浮沉,恍惚间与七年前雨夜重叠——浑身浴血的少年储君也是这样扯着他的战甲,在尸山血海里嘶吼着"孤不准你死"。
"陛下...唔!
"质问化作一串气泡,傅黎的后腰撞上池壁凸起的螭首。
蟠龙石雕的利齿硌进皮肉,却不及帝王眼中跳动的幽火灼人。
三日前大理寺卿当庭弹劾影卫干政时,萧景琰就是用这般眼神折断朱笔,殷红墨汁溅在五爪金龙屏风上宛如血痕。
百步外古梧桐枝桠间,陆怀瑾调整着琉璃镜的焦距。
月光穿过特制棱镜,在温泉水面投射出蛛网状光斑。
他摩挲怀中《现代军工图谱》泛黄的纸页,铅笔绘制的黑火药配方旁潦草记着:"硝七成、硫二成、木炭一成。
"三、二、一。
"倒计时湮没在夏虫嗡鸣中,池面忽然腾起妖异紫雾。
傅黎旋身将帝王护在身后,软剑出鞘的铮鸣惊起夜枭。
却见萧景琰唇角溢出黑血,裸露的胸膛浮现蛛网状青纹,分明是南疆蛊毒发作之兆。
"别碰水!
"剑光劈开三枚淬毒银针,傅黎的鲜血顺着剑柄纹路滴落池面,激起细小的猩红漩涡。
首到此刻他才惊觉,温泉八方的铜兽首正吐出混着蛊虫的毒流——整座汤池早己被改造成噬人的八卦阵。
萧景琰忽然低笑出声,染血掌心贴上他狂跳的心口:"总算等到鱼儿咬钩了。
"三十六个黑衣人应声破水而出,弯刀折射的蓝光映亮池畔海棠——正是南疆死士标志性的蝮蛇毒刃。
傅黎的剑尖刺入最先扑来的刺客咽喉,温热血柱喷溅在帝王苍白的下颌。
混乱中他感觉腰间被塞入硬物,青龙佩的螭纹硌得掌心发痛。
萧景琰的低语混着刀剑相击声断续传来:"太庙地宫...第三道盘龙柱..."眼角余光瞥见帝王右手尾指规律的屈伸,傅黎瞳孔骤缩。
这是他们儿时在冷宫约定的暗号:拇指抵掌心为真,尾指蜷曲为假。
此刻那修长手指正做出"九虚一实"的密语——方才所言十句有九都是戏词。
第七颗头颅滚落池畔时,陆怀瑾按下藏在树洞中的机括。
青石板轰然塌陷的刹那,傅黎揽住帝王腰身坠入暗河。
湍急水流冲开额前碎发,他最后瞥见假山后闪过半张金属面具——冷银边缘刻着细小的"NO.2023",正是三年前双月凌空那晚,他在钦天监废墟捡到的古怪字符。
"抱紧朕。
"萧景琰忽然咬住他耳垂,染毒的黑血顺着脖颈流进衣领。
青龙佩在相贴的胸膛间泛起微光,隐约照出暗河石壁上斑驳的壁画:十二具青铜棺椁环绕着双月图腾,正中帝王冠冕下赫然刻着萧氏皇族的螭纹。
湍流将嘶喊与刀光碾碎成泡沫,傅黎在彻底陷入黑暗前,听见怀中之人的呢喃如诅咒又如情话:"记住,朕的命要由你来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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