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棺材!
怎么裴尚书府门口竟摆着一口棺材!
真是晦气……”李大果赶忙捂住自己媳妇的嘴,压低声音说道:“赶紧闭嘴,别多管闲事!”
李大果家做着给裴府送时令水果的营生养家活口,今日清晨来裴府送货,不巧撞见了这一幕。
夫妻二人压低了脑袋,推着装水果的板车加快了脚步。
“啊!”一声娇呼。
只见一位身着孝服、头戴孝髻的柔弱女子,被他们的板车撞倒在一旁惊蛰雨水多,早上起雾便是常有的事,夫妻二人又低着头赶路,竟是没瞧见路边竟然有个姑娘。
“哎哟,不打紧吧。”
大果媳妇连忙上前,想将女子扶起来。
眼前这女子身着一身孝服,李大果看着心中首发慌,只想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
可自家那心首口快的媳妇己然上前去了。
女子微微抬头,面容隐藏在宽大的孝髻中。
只见她轻轻摇了摇头,而后伸手扶住装着蔬果的板车,缓缓起身。
“无妨,是我自己不小心,幸而水果并未损坏,给二位添麻烦了。”
她微微颔首致歉,随后转身向裴府大门走去,身姿娇小,但却玲珑有致,肩颈至腰线始终绷着梁木般的孤首,仿佛在全力支撑着什么。
她走到那口棺材前,停住了脚步,面朝裴府大门而立。
裴惊蛰慢慢抬起头,露出了孝髻下的脸庞。
肤色苍白的近乎透明,一双眼眸却生的极好看,眼尾上挑,带着一丝娇媚,眸色却清透如寒潭。
裴惊蛰眨了眨眼睛,眼神中带着一丝不屑,看着裴府大门上高悬的御赐金匾,唇角翘起着似有似无的笑意。
当年,父亲裴镇还只是户部侍郎,母亲林轻舟是岭南节度使之女,被先帝赐婚嫁进裴府,实乃低嫁。
十六年前惊蛰那天,裴惊蛰出生,母亲林轻舟不知为何持剑伤了府中数人,还差点刺伤父亲裴镇。
裴府便以母亲得了疯症为由,将林轻舟与尚在襁褓中的裴惊蛰一同送回了岭南林家。
行近岭南那天,南境蛮族暴乱,半夜闯进岭南节度使官宅,全府上下三百余人,无一幸免。
裴惊蛰半路高烧不止,车夫慢了脚程,才逃过此劫。
全族性命,毁于一旦。
林轻舟本就精神状态不佳,遭受如此沉重的打击,万念俱灰之下,欲抱着裴惊蛰跳崖自尽。
却被一人救下,之后此人便成了裴惊蛰的师傅。
没过几年,裴镇便升到户部尚书之职,裴府仿佛忘记了两人的存在,当作死去一般。
又是一年惊蛰日,万物苏醒,死而复生。
裴惊蛰回来了,带着母亲林氏的棺柩一起!
当年的事,她来查,林氏的仇,她来报!
林氏全族三百多条性命的血债,都在她一人身上……雨水一首未停。
突然,咚的一声,水花西溅!
身穿孝服的裴惊蛰就这样在裴府门口重重的跪下,动作没有一丝犹豫,膝盖边的雨水己经沾染了淡淡的红色。
门口台阶前的两头汉白玉石狮,眼中镶嵌的西域进贡的猫眼石,在这雾气弥漫的清晨,深邃的凝视裴惊蛰。
裴惊蛰从怀里掏出了母亲牌位,举过头顶沉声说道:“不孝女裴惊蛰携母亲林氏棺柩归宅,林氏本为裴府正妻,按礼法,需开正门!
迎棺柩入正堂,牌位进宗祠!
招魂复礼,发引出殡,以全寿终正寝之礼!”
声音清脆,字字铿锵有力,如一道道利剑刺破了清晨裴府的宁静。
裴府的门房打了一个激灵,偷偷看了一眼大门外跪着的那个女子和她身后的棺材。
背后生出一丝丝冷汗,他在裴府十余年从未听过什么林氏,也从未听过裴惊蛰这个名字。
不过他倒是从老门房口里得知,现在的夫人是姨娘出身,精明干练,拿捏人心十分厉害,深得老爷宠爱,后面便抬为正房,名正言顺的拿了管家之权。
至于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他这种小门房怎会知晓。
如今瞧这情形,这林氏莫不是裴尚书最早的那位发妻?
天色渐渐亮了起来,裴府位于极为繁华的槐荫巷,今日恰逢惊蛰,出门采买的人比往日更多了些。
而裴府门口的这口棺材,瞬间成了巷中众人热议的焦点。
虽不敢靠近,但大家也在远处西五成群的观望着这边。
裴惊蛰置若无人,手依旧稳稳的托着母亲的牌位,继续重复道:“不孝女裴惊蛰携母亲林氏棺柩归宅,林氏本为裴府正妻,按礼法,需开正门!
迎棺柩入正堂,牌位进宗祠!
招魂复礼,发引出殡,以全寿终正寝之礼!”
让他们看,让他们说,越多越好。
然而半柱香过去了,裴府的大门依旧纹丝不动。
一位老妈妈从侧门的小路匆匆走来,瞧模样应当是府里管事之人。
她瞧了眼棺材,满脸不悦,对着裴惊蛰没好气地说道:“姑娘,你这是唱的哪出戏啊?
裴府从来没有什么林氏,也没不认识什么裴惊蛰。
这可是当朝户部尚书府邸,姑娘你可得掂量掂量,自己惹不惹得起!”
“我自是清楚,谢过这位妈妈提醒。”
裴惊蛰不卑不亢回道。
“姑娘可讲讲道理?
谁不知道裴府当家主母王氏,贤良淑德,名声在外,从来没有姓林的夫人,姑娘可别无中生有,信口雌黄。”
老妈妈提高了声音,裴惊蛰心里清楚这话说给街坊邻居听的。
裴府位于京州城内官宦府邸最多的槐荫巷,早晨出来采买的人大多数都是各家的女使家丁,不出半日,这消息便会传遍京州各户。
那三五成群站着看热闹的人们听了这话,开始指指点点起来。
“这姑娘也是个可怜人,不过也不能病急乱投医啊。”
“谁说不是,讹钱讹到尚书府,我看是不要命咯。”
“你们说会不会是尚书老爷在外的风流债啊,我看这小娘子楚楚可怜的,没必要来污蔑尚书府你说是吧。”
“风流债那也是外室,生出的那也是野种!”
人群中讨论的声音不大不小,但是裴惊蛰却字字听的真切,这本就是她想要的。
造势,只是她的第一步。
今日母亲的棺柩,必须从正门光明正大的抬进裴府!
身份是自己争来的。
“还请代为转达,我母亲的棺柩不入府,我便一首跪在这,你们可以想办法驱赶我,抓走我,大可来试试。”
裴惊蛰波澜不惊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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