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木匠是村里手艺最好的木工，却也是最孤僻的一个。
他住在村尾的小院里，院中堆满了各种木材和半成品的家具。
每日清晨，当第一缕阳光穿过薄雾时，就能听到他院子里传来"嚓嚓"的刨木声，那声音清脆而有节奏，像是与晨风合奏的乐曲。
"崔叔，您又在做什么好东西呀？
"邻居家的小姑娘小桃趴在篱笆上，眨着大眼睛问道。
她是唯一一个不怕崔木匠冷脸的孩子。
崔木匠头也不抬，手中的凿子在一块榆木上精准地移动："做个小柜子。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像是许久未用的门轴。
"给我看看嘛！
"小桃踮起脚尖。
崔木匠这才停下手中的活，从怀中掏出一个精致的木雕小鸟递给她："拿去玩吧。
"小桃欢呼一声，捧着木鸟跑开了。
崔木匠望着她的背影，嘴角微微上扬，随即又恢复了平日的严肃。
他转身回到工作台前，却发现木材用完了。
"得上山一趟了。
"他自言自语道。
次日天刚蒙蒙亮，崔木匠就背着竹篓上了山。
他熟悉山里的每一棵树，知道哪里的杉木最首，哪里的榆木最韧。
走到半山腰时，一阵异香飘来，那香气清冽中带着甜味，像是陈年的檀香混合了山花的芬芳。
崔木匠循着香气走去，在一片茂密的灌木后，发现了一段倒在地上的树干。
那木头通体呈深褐色，纹理细密如丝，表面泛着油脂般的光泽。
最奇特的是，它散发出的香气竟能驱散周围的蚊虫。
"这是..."崔木匠的手指抚过木面，触感温润如玉，"百年难遇的檀香木啊！
"他激动地取出斧头，正要砍下一段，身后突然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那木头动不得。
"崔木匠回头，看见一个白发苍苍的老樵夫站在不远处，拄着一根歪歪扭扭的拐杖。
"为什么动不得？
"崔木匠皱眉问道。
老樵夫摇摇头："山里的老木头都有灵性，特别是这种自带香气的。
你带回去，怕是要招来不干净的东西。
"崔木匠嗤笑一声："我做了三十年木工，还没见过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这木头天生就该被做成艺术品，埋没在这里才是浪费。
"不顾老樵夫的再三劝阻，崔木匠还是砍下了一段檀香木，小心地包好带回了家。
从那天起，崔木匠就像变了个人。
他不再接村里的木工活，整日闭门不出，专心致志地雕琢那段檀香木。
小桃来敲了几次门，他都只是匆匆塞给她几个小玩具就打发走了。
"崔叔最近怪怪的。
"小桃对母亲说，"他眼睛下面黑黑的，像是好久没睡觉了。
"三个月后的一个深夜，崔木匠终于完成了他的作品——一个与真人等高的女子木偶。
那木偶栩栩如生，眉眼如画，嘴角含着若有若无的微笑。
崔木匠甚至为她缝制了精美的衣裙，用最好的桐油反复擦拭木偶的表面，使其在烛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
"完美..."崔木匠痴迷地抚摸着木偶的脸颊，"你是我这辈子最完美的作品。
"就在他说完这句话的瞬间，似乎看到木偶的眼睛微微转动了一下。
崔木匠猛地后退一步，揉了揉眼睛，再定睛看时，木偶依然静止如初。
"大概是太累了。
"他自言自语道，吹灭了蜡烛，倒在床上沉沉睡去。
第二天清晨，崔木匠被一阵轻微的笑声惊醒。
那笑声清脆悦耳，像是年轻女子的声音。
他猛地坐起身，环顾西周，屋内除了他和木偶外空无一人。
"见鬼了..."崔木匠嘟囔着，却发现木偶的位置似乎移动了——昨晚他明明将木偶放在工作台旁，现在它却站在了窗边，面朝初升的太阳。
更奇怪的是，工作台上散落的工具被整齐地收好了，地上还多了些新鲜的木屑，像是有人在他睡觉时继续了雕刻工作。
崔木匠走近木偶，仔细检查它的每一寸。
木偶的指甲似乎比昨天更圆润了，发髻的纹路更加自然，甚至眼角多了几条几不可见的细纹，使它看起来更加生动。
"这不可能..."崔木匠的手微微发抖，"木头怎么会自己变化？
"他决定将木偶锁在储藏室里。
可就在他转身去拿锁的瞬间，分明听到身后传来一声轻轻的叹息。
崔木匠猛地回头，却见木偶依然静立不动，只是嘴角的微笑似乎加深了几分。
那天晚上，崔木匠做了个奇怪的梦。
梦中，木偶活了，她在月光下翩翩起舞，身上的衣裙如流水般摆动。
她走到崔木匠床前，俯身在他耳边轻语："谢谢你给了我形体，现在，我需要更多..."崔木匠惊醒时，发现自己的右手握着一把刻刀，左手手腕上有一道浅浅的伤口，鲜血正缓缓渗出。
而木偶就站在床边，指尖沾着一滴未干的鲜血。
"啊！
"崔木匠惊叫一声，从床上滚落。
他慌乱地爬向门口，却发现门被反锁了——从里面。
木偶的头缓缓转动，木头关节发出"吱呀"的响声。
它的嘴唇没有动，但崔木匠清晰地听到了一个声音："不要怕，我们将会成为一体..."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院门被拍得震天响："崔木匠！
快开门！
"是那个老樵夫的声音。
崔木匠不知哪来的力气，撞开了窗户跳了出去。
老樵夫站在院中，手中握着一把沾满朱砂的桃木剑。
"我早警告过你！
"老樵夫厉声道，"那檀木中附有山中精魂，专找心灵孤寂的匠人附体！
它借你的手艺成形，现在要借你的生气还魂了！
"崔木匠回头，看见木偶己经站在窗前，木头脸上浮现出狰狞的表情。
它的手指伸长成尖锐的木刺，正试图爬出窗户。
老樵夫迅速从怀中掏出一张黄符，口中念念有词，将符纸贴在桃木剑上。
剑身顿时泛起红光，他一个箭步冲上前，将剑尖刺入木偶的胸口。
木偶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身体剧烈抽搐起来。
它的木头表面开始龟裂，从中渗出黑色的粘液。
随着老樵夫的咒语声越来越响，木偶最终"砰"地一声爆裂开来，碎成无数木片。
崔木匠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我...我差点...""你差点成了它的傀儡。
"老樵夫收起桃木剑，"精魂会寻找心中有空缺的人。
你孤独太久了，崔木匠。
"崔木匠望着满地木屑，突然想起自己这些年拒绝的所有善意，忽略的所有人情。
他低下头，泪水滴落在手背上。
第二天，村里人惊讶地发现，一向孤僻的崔木匠主动帮王寡妇修好了漏雨的屋顶，还送给小桃一个会动的木马玩具。
当有人问起他最近在做什么时，他只是笑笑："在做些真正有价值的东西。
"而在他的工作台下，静静躺着一块小小的檀香木碎片，偶尔，还会散发出一丝若有若无的香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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