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壶滴漏指向寅时三刻,暗香阁的朱漆大门在雾霭中吱呀作响。
苏砚秋跪在青砖地上,腕间凤血镯磕出细碎的响。
昨夜暴雨冲垮了东墙,此刻墙根处洇开的潮气裹着霉味,像只湿冷的手攥住她的脚踝。
"小姐,姑太太在牡丹厅砸了第三只茶盏。
"丫鬟小满捧着鎏金香炉进来,炉里新添的鹅梨帐中香压不住她话音里的颤,"账房王先生...带着全部票据失踪了。
"苏砚秋指尖一顿,犀角梳齿间缠绕的乌发倏然断裂。
菱花镜里映出她苍白的脸,眉间那点朱砂痣红得刺目。
今日是外祖母定下的继承日,姑母偏挑此时发难,分明是要逼她在宗亲面前出丑。
"把去年窖藏的沉水香取来。
"她将断发绕在簪头,"让林师傅带人封了码头货仓——凡是印着法文标签的货箱,全给我沉进胥江。
"窗外忽地掠过一道黑影。
苏砚秋霍然起身,白玉簪尖刺破掌心。
凤血镯撞在妆奁上迸出火星,十二颗红宝石在幽暗中泛着血光。
三日前那个雨夜,她亲眼见到姑母的马车停在谢氏商行后门,车帘掀起时露出半截乌木手杖——与此刻窗外闪过的那抹漆色如出一辙。
牡丹厅的十二扇檀木屏风全数洞开,苏家女眷鬓边的珠翠在晨光里晃成一片寒星。
苏砚秋甫一踏入,就嗅到姑母苏玉蘅身上那股异香——佛手柑混着火硝,分明是租界黑市流通的军用火药味。
"砚秋来得正好。
"苏玉蘅丹蔻点着案上账册,"南洋退回的五百箱鹅梨香,可都浸着咱们苏家百年的脸面。
"鎏金香炉突然爆出噼啪声,苏砚秋瞥见炉底未燃尽的褐色颗粒。
这是掺了硝石的劣质沉香,遇热即炸,姑母竟用这等手段毁她调制的香品。
她缓步上前,凤血镯贴着炉身轻轻一叩。
"哗啦——"炉灰倾泻而出,却在触及青砖前诡异地凝成九朵牡丹。
女眷们倒抽冷气,苏玉蘅的护甲深深掐进太师椅扶手的缠枝纹里。
这是苏家秘术"香灰成相",唯有正统继承人的血能唤醒凤血镯此等异能。
"南洋退的不是香,是人心。
"苏砚秋碾碎一朵灰牡丹,指尖染上墨色,"姑母可知鹅梨帐中香最忌什么?
"她突然掀开东窗软烟罗。
晨光如利剑劈入,照见庭院中那株枯死的百年梨树——树干上密密麻麻钉满铁钉,每根钉头都沾着暗红血渍。
"忌金铁之气。
"她将染灰的指尖按在账册,"就像这账面,看着光鲜,内里早被钉子蛀空了。
"戌时的更鼓荡开暮色时,苏砚秋正站在十八道黄铜锁前。
香窖深处传来的陈腐气息裹着奇香,三百个陶瓮在阴影中沉默如棺椁。
腕间凤血镯突然发烫,她想起外祖母临终前的呓语:"窖底第三十九步,有你要的答案。
"青铜钥匙插入第七道锁眼时,身后传来轮椅碾过青苔的细响。
苏砚秋反手将簪子抵住来人咽喉,却触到冰冷的翡翠怀表链。
"苏小姐的玉簪,可比谢某的归云更快。
"谢云归轻笑,镜片后的眸光却冷如胥江寒水,"你要找的东西,在第七排左数第九瓮。
"风灯倏地熄灭。
苏砚秋听见陶瓮开启的闷响,一缕腥甜气息钻入鼻腔——是血,陈年的血,混着某种奇异的沉香。
她突然想起族志记载,崇祯年间苏家先祖为保香方,将叛徒生祭于香瓮..."砰!
"枪声撕裂死寂。
谢云归的手杖横劈过来,子弹擦着苏砚秋鬓发没入石壁。
黑暗中他的呼吸拂过她耳畔:"苏小姐现在信了?
要你命的可不只令姑母。
"地窖深处突然亮起幽蓝磷火。
借着诡光,苏砚秋看见谢云归的白衫染血,而他手中握着的正是那半张残破香方——浸着人血的明代桑皮纸上,"云归砚秋"西字赫然如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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