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子木蹲在青石垒成的菜畦边,指尖无意识摩挲着韭菜叶上的露珠。
七月骄阳烤得他后颈发烫,汗珠顺着麻布衣领滚进泥土,在褐黄色地面上洇出深色斑点。
远处山峦蒸腾着蜃气,像幅被水晕开的青绿画卷。
"老骗子说种菜能悟剑意,呸!
"他扬手甩掉指间泥浆,粗麻布袖口擦过下巴时蹭出道黑印。
脚边竹篮里躺着蔫头耷脑的萝卜,叶片上虫蛀的孔洞在阳光下宛如星图。
忽然脚底青苔打滑,少年踉跄着扑向菜畦。
额头即将触地时,鼻尖嗅到某种铁锈混合檀香的气息——这绝不是寻常泥土的味道!
双手撑地的瞬间,掌心传来冰凉的金属触感。
拨开潮湿的腐殖土,一枚巴掌大的青铜铃铛正泛着幽光,铃身爬满藤蔓状凸纹,细看竟是无数首尾相衔的龙形符咒。
"叮——"铃舌轻颤的余韵在耳蜗里炸开涟漪。
李子木瞳孔骤缩,视野里的菜园突然蒙上淡青色薄雾。
那些被虫啃噬的卷心菜开始诡异地膨胀,叶片褶皱间渗出珍珠色浆液;西红柿表皮浮现血管状纹路,果实随着脉搏般的节奏微微鼓动;最骇人的是那垄韭菜,紫黑色经络在叶脉下蠕动,如同苏醒的蛇群。
"造孽啊!
"沙哑的惊呼裹着浓烈酒气破空而来。
邋遢老道从歪斜的竹篱外跌进来,发髻上插着的桃木簪挂住几根稻草,道袍前襟浸着暗红色酒渍。
他枯瘦的右手还抓着半串麻辣烫,油星子正顺着竹签往下滴。
老道甩手将麻辣烫掷向鸡窝,油汤在瘸腿母鸡头顶炸开金红烟花。
那畜生突然昂首发出清越啼鸣,尾羽燃起赤金色火焰,焦糊味混着异香瞬间弥漫。
原本灰扑扑的羽毛片片剥落,露出底下琉璃般剔透的七彩翎毛。
"凤凰卵!
真是凤凰卵!
"老道颤抖着捧起滚落脚边的蛋。
蛋壳在日光下流转着鎏金色光晕,表面天然形成的纹路恰似展翅凤鸟。
他布满老茧的拇指抹过蛋壳裂缝,粘稠的金色卵液竟如熔岩般吞吐灵光。
李子木抄起墙角钉耙横在胸前,木柄被冷汗浸得发滑:"上个月您说村口槐树精要渡劫,结果雷劈中的是王寡妇家澡堂......"话音戛然而止,钉耙尖端突然迸出三寸青芒,在地面犁出焦黑沟壑。
少年盯着自己颤抖的指尖,那些尚未消退的金色纹路正在皮下流转。
竹篱外忽有环佩叮咚。
红裙女子斜倚在虬曲的老梅枝头,裙裾翻涌如血海生波。
她苍白足尖点着新发的嫩芽,每步踏落便绽开朵冰晶莲花。
细银链缠绕的脚踝处,暗蓝色血管在透明肌肤下若隐若现。
"好俊的小郎君。
"女子掩唇轻笑,腕间赤金镯撞出空灵脆响。
她染着蔻丹的指尖隔空轻划,李子木颈侧立刻浮起鸡皮疙瘩——那根本不是手指,而是五道凝成实质的剑气!
老道酒葫芦重重顿在石台上,陈年梨花白的醇香轰然炸开。
无形气浪震得女子红裙猎猎作响,发间步摇坠着的珍珠串应声而碎。
"太虚宫的丫头都这般没规矩?
"浑浊老眼陡然射出精光,桃木剑鞘上斑驳的朱砂符文明灭不定,"要买菜去前院,这后园子的东西......"剑鞘突然横拍在李子木后腰,"你腌的酸萝卜该翻缸了!
"少年踉跄着跌向地窖木门,眼角瞥见女子身后异变。
暮色中的竹林正在扭曲,墨绿色竹节膨胀爆裂,钻出覆盖鳞甲的兽爪。
十八对幽绿瞳孔在阴影中次第亮起,狼嚎声卷着腥风撞碎满园寂静。
"叮铃——"井中突然传来清越铃音。
青铜铃铛自行浮空旋转,荡开的声波在暮色中凝成青色涟漪。
最先扑来的狼妖刚触及光纹,银灰色毛发便如遇火的蜡油般消融。
它森白的骨架在青光中保持冲锋姿态,首到獠牙距李子木咽喉仅剩半寸,才哗啦啦散落成满地磷粉。
女子旋身甩出腰间锦囊,七七西十九枚开元通宝呼啸成阵。
铜钱边缘弹出锯齿状光刃,组成旋转的太极图压向狼群。
金属交击声震得菜架上的陶罐接连爆裂,醪糟汁液混着琉璃苣花瓣淋了李子木满头。
"接着!
"老道突然抛来柄生锈柴刀。
李子木本能反手横斩,刀刃竟吞吐出七尺剑罡。
青芒过处,三只凌空扑击的狼妖被齐腰斩断,断面燃烧的幽蓝鬼火却凝成骷髅头扑向女子。
红裙倏然绽开,女子后仰避过鬼火的瞬间,李子木看清她颈侧蔓延的鳞状纹路。
那些青灰色斑痕正顺着锁骨爬向心口,像是有活物在皮肤下游走。
她咳出的血珠在半空冻结成冰晶,落地时竟腐蚀出滋滋作响的坑洞。
"冰魄反噬?
"老道剑指抹过桃木剑身,褪色的符文逐一亮起猩红光芒,"强修第七重还敢动用真元,嫌命长?
"女子染血的指尖突然扣住李子木手腕,寒意顺经脉首窜灵台。
他看见对方瞳孔变成竖立的蛇瞳,耳畔响起金石交鸣般的低语:"道胎圣体居然流落乡野,真是暴殄......"话音被破空而来的剑啸打断,老道的身影化作流光插入两人之间。
"滚回去告诉幽狼王——"桃木剑点地刹那,整个菜园的地面浮现出覆盖青苔的古老阵图,"青帝封印尚在,十万大山的爪子伸得太长了!
"最后一只狼妖在阵图金光中化作飞灰时,夕阳恰好沉入远山。
李子木瘫坐在打翻的酸菜缸旁,看着女子用冰棱缝合胸前伤口。
她破碎的红裙下露出小半截尾巴虚影,鳞片泛着月光似的冷辉。
"看够了?
"老道用酒葫芦敲他脑袋,扔来本《齐民要术》,"把那些变异韭菜炒了,记得放茱萸去毒。
""这能吃?!
"李子木拎起株还在扭动的紫纹韭菜,叶片突然缠住他手腕。
根须刺破皮肤时,他眼前闪过无数陌生画面:九重宫阙在火海中崩塌,青衣修士持铃镇守天门,还有双流淌着星辉的......龙睛?
柴房突然传来母鸡报晓声,琉璃彩羽穿透窗纸映亮半面墙。
老道往灶膛添着柴火低笑:"凤凰都现世了,离天下大乱还远么?
"夜风卷着狼妖残骸的磷粉掠过窗棂,在星空下绘出诡异的图腾。
女子在银杏树下睁开双眼,掌心冰莲花苞里蜷缩着枚带血的狼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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