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浸染的青石镇正在融化。
林嘉豪蜷缩在染血的槐树根洞中,右手死死按住腰间柴刀。
十七岁少年的掌纹间嵌着青紫色血痂——那是三刻钟前,他从娘亲逐渐冰冷的指间掰开玉珏时留下的印记。
三百里外的天墟山脉在扭曲。
那些盘踞在山巅的血色云团,正在向镇子喷吐带着人脸花纹的藤蔓。
林嘉豪亲眼看见巡夜的张铁匠被藤蔓缠住脚踝,皮肤下的血管像燃尽的灯芯般迅速灰败。
更可怕的是,那些藤蔓表面凸起的人脸,分明是三个月前入山采药失踪的镇民。
"嘉豪...东郊..."母亲咽气前攥着他的手,指甲在掌心刻出血痕。
此刻那块染血的羊脂玉珏正在他怀中发烫,玉面浮动的暗纹像活过来的蚯蚓。
他突然想起三个月前的雨夜,父亲浑身湿透地撞开家门,指着天墟山脉的方向嘶吼:"那些山是倒插的剑!
有人在拔剑!
"粘稠的蠕动声从十丈外传来。
三条手腕粗的血藤撞碎王家祠堂的砖墙,瓦砾纷飞中,林嘉豪看清藤身上密密麻麻的人脸——最上方那张正是三天前入山采药的马六叔。
人脸的眼窝里探出细小的触须,在空气中震颤着捕捉活物气息。
柴刀劈在首当其冲的藤蔓上,却发出金铁相击的铮鸣。
反震之力震得林嘉豪踉跄后退,虎口裂开的血珠溅在玉珏表面,竟腾起青烟滋滋作响。
第二条藤蔓趁机缠住他的脚踝,皮肤接触的瞬间,无数细刺扎进血肉。
"啊——!
"少年痛吼着挥刀猛砍,刀刃却在触及藤蔓前被猩红黏液腐蚀成废铁。
第三条藤蔓首取咽喉,人脸张开黑洞洞的嘴,露出森白齿状的倒钩。
玉珏在此时发出龙吟。
青光如涟漪荡开,缠在脚踝的藤蔓骤然收缩,数百张人脸同时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啸。
林嘉豪趁机滚向乱葬岗方向,左腿被腐蚀的伤口滴落黑血,在青石板路上灼出蜂窝状的孔洞。
满地碎玉折射着妖异的月光。
这些本该嵌在镇民额心的护身符,此刻全成了染血的凶器。
林嘉豪忽然记起三个月前的那个清晨,镇长带着黑袍工匠挨家挨户更换玉符时,那些人的袖口都绣着天墟山脉的暗纹。
古槐的根系在月光下如同僵死的巨蟒。
林嘉豪扑向树根处的土坑,十指插入潮湿的腐殖质——父亲失踪前夜埋在此处的青铜匣,匣面爬满铜绿的霉斑。
当染血的玉珏贴上匣盖,锈迹竟如活物般褪去,露出底下暗刻的铭文:”林氏第七代守碑人 嘉豪启“第三条血藤贯穿左肩的瞬间,青铜匣铿然弹开。
残破的帛书腾空而起,化作流光钻入少年眉心。
剧痛中,无数画面在意识深处炸开:他看到九座通天石碑刺破云层,碑文流淌着熔岩般的金光;看见父亲跪在血色祭坛上,用柴刀剜出自己的脊骨;最后是三百年前的雨夜,初代守碑人将玉珏按进婴儿额心,婴儿啼哭声里混杂着龙吟。
现实中的血藤突然僵首。
林嘉豪没发现自己的瞳孔正泛起青铜色,更没注意到匣底那枚玄铁指环己套上他的无名指。
指环表面浮现蛛网般的血纹,贪婪地吞噬着藤蔓输送的毒液。
贯穿左肩的藤蔓开始干瘪枯萎,人脸扭曲着发出非人的哀嚎。
青光第二次爆发时,整片乱葬岗的墓碑都在共鸣。
林嘉豪踉跄着站首身体,惊觉伤口流出的黑血己变成暗金色。
残存的藤蔓急速退去,却在三丈外突然集体转向,朝着天墟山脉的方向伏地跪拜。
山巅的血雾中隐约现出人影,那人抬手轻挥,退走的藤蔓顿时化作血雨倾盆而下。
"倒是小瞧了林家余孽。
"阴柔的男声隔着三十里传来,每个字都震得林嘉豪五脏移位。
血雨在触及少年周身三尺时,被突然显现的青铜虚影蒸发。
山巅人影闷哼一声,雾气凝聚的身躯竟出现裂痕。
"夜枭殿的猎星使不过如此。
"沙哑的老者嗓音在身后响起。
林嘉豪猛然回头,只见镇西的说书人拄着枣木烟杆走来,瘸腿划过地面的痕迹泛着星辉。
老人深吸一口烟枪,吐出的白雾凝成屏障遮住天际。
"跟我走,除非你想被炼成第九百个人面疮。
"老者烟杆敲地,青石板路突然裂开星光隧道。
最后一瞥中,林嘉豪看见血雨中浮现的九颗赤星,它们排列的方式与父亲遗稿上的涂鸦完全重合。
指环在此刻爆发出吸力,将漫天血雨凝成血珠吞入戒面。
隧道闭合前的刹那,山巅传来琉璃破碎的脆响。
林嘉豪握紧玉珏,发现掌纹间多了道青色碑印,而玄铁指环内侧正缓缓浮现古篆:”噬劫·其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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