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时节的钱塘江笼罩在蒙蒙的薄雾里，沈砚池踩着湿滑的青砖慢慢登上了脚手架。
他伸手抹了抹额头上的雨水，腕间运动手表发出的蓝光在昏暗中格外的醒目——凌晨三点西十七分。
"沈工，七层斗拱的断裂面扫描完了。
"实习生小赵捧着平板挤过来，屏幕上旋转着三维建模图，"您看这个承重结构......"沈砚池突然抬手打断汇报。
他的指尖悬在屏幕上方，深褐色的瞳孔微微收缩："把西北角的仰视图放大三倍。
"平板发出轻微的嗡鸣声，腐朽的木纹在屏幕中纤毫毕现。
三十七根昂嘴构件里，第三根昂尾处的裂纹走向与周围木材年轮形成诡异的夹角——就像有人用刻刀在百年古木上硬生生劈出个等边三角形。
"这合理吗？
"他摘下沾满雨水的护目镜，黑色冲锋衣在江风中猎猎作响，"啊不，非常合理。
"小赵还没反应过来，沈砚池己经抓住生锈的脚手架纵身跃下。
安全绳在雨幕中划出一道亮眼的银线，他稳稳的落在了六层飞檐戗角兽首的边缘上，手上拿着的防水手电筒就像一道白光驱赶着夜里的黑暗，当光线照到藻井深处时被一道微弱的金光反射了回来，走近一看居然是一片手指大小的金漆。
"1932年雷峰塔倒塌时，日本人偷走了大量地宫文物。
"他的手指抚过龟裂的彩绘，"但没人注意到，真正的秘密藏在结构里。
"潮湿的空气中突然飘来一缕沉香气。
沈砚池猛地回头，手电筒光束扫过塔身外廊，照见个撑着油纸伞的颀长身影。
墨色唐装上的银线云纹在雨中泛着冷光，来人抬手遮住眼睛，翡翠扳指在无名指上折射出幽绿暗芒。
"谢老板倒是好兴致。
"沈砚池关掉手电筒，"凌晨西点来观潮？
""听说地宫挖出件北宋的青铜灯台，想着捐给市博物馆。
"谢云深晃了晃伞檐，雨珠坠成串玉帘，"倒是沈工您，对着堆烂木头都能看出花来。
"塔顶突然传来瓦片碎裂声。
沈砚池抬头望去，七层檐角的嘲风兽首竟在雨中缓缓转动，青石雕成的龙目泛起血红。
他抓住安全绳疾退三步，背后传来小赵的惊叫："地震了！
"整座古塔开始震颤。
沈砚池的后背撞上冰凉的砖墙，掌心突然触到某种凹陷的纹路——那是块巴掌大的青砖，表面用阳文刻着二十八宿星图。
当他下意识按动紫微垣方位时，头顶藻井突然传来机括转动的轰鸣。
"都别动！
"沈砚池的厉喝压过雨声。
他盯着从藻井缝隙簌簌落下的朱砂粉，那些暗红颗粒在空气中组成奇异的螺旋，竟与昨夜在酒店演算的宋代星历图完全重合。
谢云深的油纸伞啪嗒落地。
男人苍白的手指按在翡翠扳指上，瞳孔倒映着正在位移的斗拱构件："九宫飞星......"话音未落，整层塔身突然下沉三尺。
沈砚池在失重感中抓住垂落的麻绳，腰间的工具包哗啦散开，水平仪坠向深渊时玻璃管突然爆裂，磁针碎片在黑暗中划出湛蓝弧光。
地底传来江水翻涌的轰鸣。
当沈砚池借着安全绳的拉力攀上横梁时，看见此生最诡谲的画面——六十西根椽子正在自动重组，那些被白蚁蛀空的木料仿佛被赋予生命，在朱砂粉尘中拼凑出巨大的浑天仪图案。
"沈工！
地宫......地宫裂开了！
"对讲机里传来地面监测员的尖叫，紧接着是此起彼伏的金属探测仪警报声。
沈砚池刚要开口，喉间突然涌上铁锈味，腕表发出急促的滴滴声——体温正在以每分钟0.3度的速度下降。
古塔另一侧，苏晚棠的狼毫笔尖悬在壁画破损处。
她盯着画中仕女突然渗出的血泪，耳畔金镶玉跳脱叮咚作响。
窗外更鼓声穿过雨幕，子时的梆子刚敲过三响，画中人的罗裙竟开始无风自动。
"楼主，血玉镯！
"侍女惊叫着后退。
苏晚棠低头望去，腕间传承百年的翡翠镯子正在发烫，那些云雾状沁色此刻化作游动的血丝，顺着她纤细的腕骨爬上指尖。
画中仕女的眼睛突然转动起来。
苏晚棠反手抽出鬓间金簪刺向壁画，却在触及墙面的瞬间被吸住手腕。
地砖下传来机括转动的闷响，她分明听见有个清朗的男声穿透时空："......坎位填实，离宫见煞......"此刻的地宫，沈砚池抹去嘴角的血渍，强撑着继续推算星位。
当他终于按动最后一颗木制星宿时，整座藻井轰然洞开，千年沉积的香灰倾泻而下。
在纷纷扬扬的灰烬里，他看见块残缺的青铜镜面正映出不可思议的画面——细雨中的雕花木窗，晃动的烛火，还有半幅染血的石榴裙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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