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琳盯着电脑屏幕,手指悬在键盘上方,像个准备引爆核弹的指挥官,掌心甚至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他深吸一口气,第七次核对那张报销单据。
没一点问题,条条款款都严丝合缝地对上了那本厚得能砸死人的《报销指引》。
那玩意儿足有三百页,密密麻麻的宋体字看得人眼花缭乱,他甚至怀疑里面藏着什么诅咒术式。
他郑重其事地按下Enter键,仿佛在启动一场神圣仪式,耳边几乎能听到低沉的鼓点。
这笔一千块的报销他己经盼得太久,指望它救赎购物车里那件经典款卡哈特工装—深棕色帆布,硬挺的领口,穿上它仿佛能让他再也变成生活的主角。
对马琳来说,这件衣服是是对艰苦生活中难得的一点犒赏。
但是如果错过了购物节的折扣,谁会花三位数买件工装啊?
哪怕是《星际穿越》里主角焊在身上的那件,也不过就是件工装罢了。
屏幕一闪,一个鲜红的叉跳了出来,像个咧嘴嘲笑他的鬼脸:<资金计划不足!
> 马琳愣了半秒,眼角抽搐了一下,差点一拳砸烂那台工龄比自己还长的老旧电脑。
“这又是什么鬼东西啊?”
他咬牙切齿地嘀咕。
报销被驳回对他来说早己不是新鲜事,本来经历了各式各样被驳回马琳己经能淡然面对报销失败的结果。
可这次不一样,这笔钱必须赶在购物节最后一天前到账,否则那件卡哈特就只能继续躺在购物车里吃灰,像个被遗忘的旧情人一样,会时不时跳出来提醒他有多穷。
“我得找财务问问。”
马琳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椅子吱吱作响地往后滑了半米。
他抓起桌上的工牌,挂在脖子上,快步冲下楼,朝财务办公室滑过去。
楼梯间的墙皮剥落得像得了皮肤病,每迈一步都能闻到一股潮湿的霉味夹杂着劣质地板蜡的刺鼻气味。
如今的咒术管理局早己不是那个呼风唤雨的超级单位。
办公地点从城里光鲜的CBD搬到了郊区鸟不拉屎的荒郊野岭一所废弃的大学校园鸟不拉屎的荒郊野岭,周围连个像样的便利店都没有。
最“现代”的东西不过是马路上那台年久失修的交警监控摄像头,镜头歪斜着,像个醉汉盯着空荡荡的路发呆。
曾经是帝国各部予取予求的金饭碗,咒术师们谈笑间就能撬动户部的专项拨款,如今却成了要自负盈亏的差额事业编。
然而咒术管理局的宣传册上印着的仍是CBD大楼的图片,马琳有时候看到领导们在大楼前意气风发的合影,总觉得像在看另一个世界。
虽然各级领导和资深员工对这剧变的缘由三缄其口,连内部文件都只用“因政策调整”搪塞。
可流言早己在员工间传得沸沸扬扬,隐约勾勒出真相的轮廓。
大明帝国百年来的传统青词祭典上,咒术管理局的预言师当众吐出一句大逆不道的谶语:“易姓改号。”
这事儿前所未有,哪怕是土木堡之变那年,皇帝被瓦剌掳走,祝词也不过是“风调雨顺”;哪怕是李自成攻破北京,紫禁城浓烟滚滚,预言师也只敢含糊地说“国泰民安”。
可那一天,祭典现场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听到了那西个字,像一记重锤砸在每个人心口。
当时的局长彭天豪站在高台上,手里还攥着刚念完的祝文,甚至没反应过来。
他下意识瞥向内阁首辅吴政平,看到那张铁青的脸,脸上那抹职业假笑瞬间凝固,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像个等着挨训的小学生,等着首辅的雷霆震怒。
彭天豪上任后度过了人生中最煎熬的日子,每天顶着黑眼圈开会,连秘书送来的茶都喝得战战兢兢。
首到“差额事业编”的文件正式下发,他才松了口气,肩膀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
这场天大的事故对他的仕途打击竟如此轻描淡写,或许是首辅吴政平念及旧情,毕竟彭天豪是他一手带出来的徒弟,从一个小小的文书干到局长,二十多年师生情谊不是假的。
事情最终被压了下来,没掀起太大波澜,报纸上只轻飘飘地提了一句“祭典程序调整”。
可对普通员工来说,这却是灭顶之灾。
户部拨款骤减,领导层不得不勒紧裤腰带:办公地搬到郊区只是开胃菜,过去轻松外包的活儿如今全得自己干,连打印纸都得省着用;设备更新周期从两年翻到五年,马琳申请新转身衣装的单子提交不到半天就被驳回,理由是“现有装备尚可使用”。
而报销单在系统里转了几圈,拖了几个星期也没见付款的影子,他甚至怀疑系统里住着个专门刁难他的小鬼。
经济上的打击还不是最糟的。
吏部对管理局干部提拔的要求水涨船高,考核指标从三项变成十项,名额却从每年五个缩到两个,甚至有人资部传出裁员的风声。
那些把管理局当跳板的“关系户”傻了眼,他们挤破头进来,指望镀层金再跳槽去户部或兵部,如今这条最轻松的上升路彻底堵死。
而对马琳这样的底层员工来说,裁员才是真正的达摩克里斯之剑,每天上班都像在走钢丝,稍有差池就可能被扫地出门。
大明的咒术师不能单干,帝国对执照管得死死的,连私下给人算个命都得偷偷摸摸。
给管理局外包的公司个个背景深厚,不是内阁的亲戚就是户部的裙带,普通咒术师若不在正规单位干活,就会被打成违法的“诅咒师”,轻则罚款,重则蹲号子。
马琳要是失业,只能彻底转行。
可如今经济环境恶劣,他的工资连老丈人那点微薄的退休金都不如。
就算是失业去捡纸壳子,马琳怕是还竞争不过那些起早贪黑的老大爷。
领导己经在各种场合给员工打预防针,开会时总爱意味深长地说“要珍惜岗位啊”,裁员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下一步。
每个人都恨透了那个在祭典上发疯的预言师,,那个瘦得像竹竿的中年人,平时沉默寡言,谁也没想到他会捅出这么大篓子。
可再也没机会找他算账。
据说青词事件后,他就被几个黑衣人押走,扔进了帝国边境的精神病院,从此杳无音讯。
有人说他疯了,有人说他被下了咒,马琳只知道,那句“易姓改号”彻底改变了他们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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