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安葬歌诀

“娘，山匪说只要一千两黄金就能救他，怀安是您的亲骨肉，眼下能救他的人惟有你了！”身为大齐第一贵女，我随便一件首饰就远超这个价钱。

可我拒绝救人。

我随口让管家将他们赶走，他们却执意纠缠。

下一刻，小孙子脚底一滑，直直地往斗兽场里摔去！我冷冷地扫过一眼，对着儿媳嗤笑道：“不是早说了让你滚吗？这下好了，不光要死丈夫，连儿子也保不住。”

1.眼见着儿子摔得头破血流，不远处还有猛虎流着口水朝他走去，秦生莲尖叫一声，纵身就要朝虎笼里跳下去。

她用手扒住木栏，单薄的身体在风中摇摇欲坠。

“娘，要是环儿也出事，周家就真的断了根了，您就真的狠心到这般地步吗？”还不等我回答，斗兽场上，饿极了的猛虎看见细皮嫩肉的小孙子，咆哮一声就朝他冲上去。

“救命啊，娘亲！”素来养尊处优的小孙子，此刻瘫倒在血泊里，脸上一丝血色也没有。

秦生莲目眦欲裂，咬牙就要跳下木栏：“怎么还不让人救他！来人呐，周家的人都死光了吗，没看见小少爷有危险吗？”周遭的贵人们纷纷投来疑惑的目光。

“周夫人，要不要我派人去…”“不必了。”

我打大手一挥，径直从秦生莲身边走过，兴致勃勃地盯着斗兽场正中间的猛虎看。

“斗兽场上的规矩你们都忘光了？铜锣一响，就算是天大的事情也不能中断。

环儿是我周家的孩子，不过两只猛虎罢了，有什么可怕的？”秦生莲顿时一惊，连滚带爬地往下看去。

那两只猛虎都是我从百寿园里精挑细选出来的，从小吃的都是最好的肉，一天五顿，顿顿不落。

可是如今，为了这场兽戏，已经饿了整整三天。

小孙子浑身是血，发出撕心裂肺的喊叫：“娘，祖母，你们快救救我啊！”他的喊叫声没有持续多久，就被一阵震天的虎啸取代。

只差一步，他就要落入虎口！秦生莲捂着心口大哭，脸面全无地拉住我的衣角直磕头：“娘，儿媳不知道是是哪里得罪您了。

可夫君和环儿是无辜的，他们也是您亲生的骨肉啊！”“有什么气您撒在我身上，要杀要剐我都认了。

只求您放过环儿，放过我可怜的夫君吧。”

2.说完，她已是气若游丝，满头的血污更显得可怜。

就连从小侍奉我长大的管家都看不下去，撑着拐杖和秦生莲跪在一起。

他重重地磕下响头：“夫人，再等下去小少爷真的就要没命了！”“老奴从小看着您长大，竟不知您何时变成这般冷血无情的模样。

亲生儿子被山匪绑走您不管，现在又要看着亲孙子死在面前吗？”见他帮秦生莲说话，我不悦地皱起眉头：“周叔，我做事何时轮得到你来置喙？”“要是周家的日子过得太舒服，你现在就可以卷铺盖走人。”

周叔的脸色立刻苍白下来。

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在周府侍奉了整整五十年，我竟会一丝情面也不留。

说完，我懒得再看他们一眼，转头专心逗弄起手边的鹦鹉。

那鹦鹉是从西域送来的，金贵得很，脚脖子上还挂着我着人打造的金锁。

金锁不重，却是皇宫里的工匠所造，一个就要九百九十九两黄金。

秦生莲和管家哭天抢地，我不耐烦地皱了眉头，便有人冲上来要将他们拖走。

我身边的侯府夫人坐不住了，睁大眼睛怒视着我：“周晚媚，我看你是活得老糊涂了！你那亲孙儿哭得眼看着就要断气，你怎么还能坐得住？”“你舍得给畜生戴九百九十九两的金锁，竟然还舍不得一千两黄金救自己亲生的孩儿？”围观的贵人们闻言也忍不住红了眼眶。

不少人用嫌恶的目光盯着我，嘴角抽搐。

“老身活了多年，还是头一回看见对自己的骨肉至亲都能如此无情之人。”

“都说男子绝情，可依我看，周夫人竟是要让天下男子都蒙羞！亲生儿子不管，亲孙子被猛兽撕咬还能坐视不理，当真是最毒妇人心…”“祖母，我好害怕…你也会像周夫人对他的孙儿一样把我扔进猛虎笼里吗？”一道稚嫩的声音响起，在场的女子都忍不住泪意。

众目睽睽之下，他们以为我会羞愧难当。

可我面不改色，甚至还有心情哄着鹦鹉唱歌。

“诸位若是看不惯，大可以自己去救他。

环儿是我的孙儿，我朝没有哪条律法规定，做祖母的不能历练历练孙儿的胆量吧？”侯府夫人指着我半晌说不出话。

“周晚媚，我真是后悔结交你这个豺狼！”她一手拉起秦生莲，心疼道：“好孩子，别怕，我给你作主。”

没过一会，她的手下就将奄奄一息的环儿带了上来。

见到儿子，秦生莲慌忙扑上去，拉起他被啃咬得只剩下两根手指的手，顷刻间又要昏厥过去。

3.正在这时，不知道何时溜出去的小厮捏着一封书信闯了进来。

“夫人，老爷有令，要你立刻从嫁妆里拿出一千两金救少爷！”皱巴巴的信纸递到我跟前，秦生莲顿时又有了底气。

她擦去脸上的泪水，冷笑道：“娘，你不听我的就算了，难道连爹的话也不肯听吗？”“你和爹膝下惟有夫君一个独子，若是夫君因你丧命，当心爹休弃你！”那小厮急切地拉住我，“夫人，你就快把库房的钥匙交给我吧！那山匪已经等在门前，说是一个时辰之内拿不到一千两金，就等着给少爷收尸…”我低头逗弄着鹦鹉，闻言淡淡抬头：“谁人不知老爷卧床多年，你说这信是他亲手写的，有何证据？”秦生莲不可置信地嘶吼道：“都什么时候了，你就快把钥匙拿出来吧！再晚一步，夫君真的要没命了。”

她怀抱着遍体鳞伤的小孙子，一手拉着被吓到呆滞的孙女，哭得浑身颤抖。

“娘，儿媳求您了…今日你拿出一千两金子，日后我便是当牛做马也会还的。

更何况，公爹的身子那般孱弱，若是夫君再出事，只怕是公爹也要撒手人寰啊！”侯府夫人看不过去，一把夺过小厮手里的信塞给我，恶狠狠道：“你不是要看吗？这信上白纸黑字地写着…”她还没说完，信纸从我手里飘落，一瞬间被猛虎撕得粉碎。

“信上写了什么？”我无辜地问道：“方才我一时手滑，什么都没看见。”

“你分明就是故意的！”秦生莲蓬头垢面地冲过来，尖利的指甲刺破我的手腕。

她咬紧牙关，眼里迸发出无尽的恨意。

可我仅仅是一眼看过去，她又收敛起表情，痛彻心扉地跪地求道：“娘，我知道您是在怨我！”“自从九年前生下环儿和佩儿之后，我就得了落红之症，大夫说，往后怕是再也怀不上孩子。”

“夫君心疼我，哪怕这样也不肯纳妾。

谁承想，娘却恨我不能为周家开枝散叶。

她往夫君房里塞过好几房妾室，夫君宁死不屈，娘便说是我善妒，挑拨夫君与她的母子情…”她颤着手撩开衣袖，露出密密麻麻的疤痕，“她一有不顺心，就用藤条抽打我说。

就连我的佩儿，因为生来不足带着痴症，也被娘厌弃。”

她哭着拉过佩儿的手走到众人面前。

“我的佩儿啊，大夫说若是早早用药，她兴许还有痊愈的可能......”秦生莲哭得痛心断肠，连带着痴傻的佩儿也跟着她大哭起来。

一边哭，一边呆呆地向我走来：“祖母，求求你…救救，救救爹爹！”4.看到亲孙女哭成泪人，就算是铁打的心肠也该软了。

侯府夫人紧紧将她搂在怀里，一口一个心肝儿地唤着。

“天可怜见的，碰到这样的祖母，该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其他人也纷纷用愤怒的目光凌迟我。

“周晚媚，亏你还是我大齐第一贵女。

要是我没记错的话，去岁淮西大旱，你用自己半副身家换来千车粮草，还被圣上御赐散财夫人。”

“一千两黄金，对你来说不过是一副头面而已。

亲生骨肉，在你眼里连些俗物都不如吗！”离我最近的姜夫人挥手想抢我发间的金钗，被我身边的暗卫眼疾手快地打落。

她痛得嘶声，还不服气道：“周晚媚，你头上戴着的是红醉坊最时兴的发饰，一个就要一千二百两金…”我平静地将生肉扔下木栏，眼神自始至终都没离开过斗兽场。

“那又如何？金银都在我手上，要怎么花是我的事。”

“一千两百两黄金算什么？我手下这两只猛虎，一个月吃用就要百两金。

这钱，我宁可拿去喂虎，也不可能便宜了山匪。”

“毒妇…你这个毒妇！”侯府夫人双眼通红，“既然你不肯，那我宁安侯府愿意出钱！来人，拿着我的令牌去库房里取一千两黄金。”

秦生莲欣喜若狂，脸上也恢复了几分血色。

她紧紧跟在侯府夫人身后，不停说着把人救出来以后，愿意将侯府夫人与侯爷认作义父义母，侍奉他们终身。

侯府夫人怜惜地拉起她，眼里泛着泪光。

“看到没有？周晚媚，你不仁不慈，到老就连亲生儿孙都留不住，是你活该！”说着她解下腰间令牌递给小厮。

小厮得令就要离开，却被我的人轻轻拦住。

“你疯了？我要去救你亲儿子！周晚媚，你要是还有一点良心，就不该拦我。”

秦生莲也嘶声哀求道：“娘，您就放人吧，您不肯救夫君，也不肯让旁人救他吗？”“难道非要他死无葬身之地，您才满意吗？”我懒懒地抬起眼皮，看也不看秦生莲一眼，径直走过去将侯府夫人的令牌夺过。

下一刻，白玉做的令牌从我指缝间摔落。

“不要！”秦生莲惊呼一声，猛地扑上去想要接住。

可终究是晚一步。

令牌正正好落进虎口，被利齿咬了个粉碎，连碴子都不剩。

“侯夫人，据我所知，宁安侯早就入不敷出。

就连侯府内的公帐，怕也是用你的嫁妆勉强填补的吧？”我凌厉地看向她：“一千两黄金对我来说不算什么，可若是你拿出来，侯爷会放过你吗？”宁安侯的性情是出了名的暴戾，若是被他知道自己的夫人一掷千金只为一个素不相识的男人，后果她承担不起。

听完我的一番话，侯夫人握紧拳头，她嘴唇翕动几次，终归是沉默着坐下。

她知道，我所言非虚。

方才被秦生莲的哭诉冲昏头，如今心里的那点怜悯散去，她也回过神来了。

我乃大齐第一皇商，周家的家主，我的手里捏着京城高门大户的钱袋子。

若我不高兴，八千条商路齐断，高门大户也是会饿死的。

想到这里，她脸色红了又白，一脚踹开秦生莲便匆匆离去。

眼看侯夫人都不敢再插手，其他人也讪讪地坐回原位。

而我，气定神闲地看着斗兽场上两只猛虎厮斗，喝着上好的雨前龙井。

就像是危在旦夕的人不是我的亲生儿子一般。

秦生莲枯坐在地上，喊破喉咙也没再找到人愿意救她夫君。

一个时辰眨眼就过去了，斗兽场中一头猛虎颤颤巍巍地倒下时，凄厉的哭声陡然响起。

“娘，你为什么不肯救我！”5.他面色苍白如纸，被小厮抬到我面前。

还不等我说话，秦生莲发疯般地扑上去，“夫君，山匪没有伤你吧…”她胡乱地在周水蘅身上摸索着，撩开遮盖身体的白布…下一刻，秦生莲凄厉的惨叫响彻整个斗兽场。

“夫君，你的腿呢？”白布被掀开，只见周水蘅的下身空空荡荡，从大腿根处被整齐切断。

不仅如此，他浑身的青紫也露了出来，更为怪异的是，其中竟然带着星星点点的吻痕。

再看他脸色虽然苍白，却带着一丝不自然的潮红。

秦生莲踉跄一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他们对你做了什么！”围观的众人将一切尽收眼底，忍不住私语道：“都说终南山上的那群山匪，不仅心狠手辣，于情事上更是荤素不忌。

我看周公子这般模样怕是已经…”“已经什么？”“还能有什么？用自己的清白换了一条小命呗！”“不过周公子也是可怜，堂堂一个大男人，因为自己亲娘不肯花银子，硬是被山匪给玷污了。

这要是传出去，他以后还怎么见人？”秦生莲呆愣愣地站在原地，像被一盆冷水从头泼到脚。

周水蘅也羞恼得面红耳赤，一双眼睛红得能喷火。

他气急败坏地向我爬来，涩然道：“娘，我的命就连一千两黄金都不值吗？你甘愿给这些畜生花钱，也不肯拿出来救你亲生儿子的命？”“害我沦落到这般田地，你这个当娘的就称心如意了吗！”他额头青筋暴起，攥着我衣角的手用力到出血。

可我只是看了他一眼，就面无表情地移开目光。

“是你偏要带着金银招摇过市的，我早就劝过你，终南山的山匪尽是些穷凶极恶之徒，你为什么不肯听？”“我这个当娘的仁至义尽，你有什么不满的，大可以去官府告我。”

周水蘅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

像是想不通素来疼爱他的娘何时变成了这般模样。

他忍痛撑起身子，回头却又看见自己的亲儿子倒在血泊当中。

环儿奄奄一息地朝着他呢喃：“爹爹，环儿好痛…救救环儿。”

可惜他受伤太重，周水蘅还没爬到他身边，环儿已然失去了呼吸。

他抱着儿子仰天长啸，一双猩红的眼睛定定地看着我。

“周晚媚，我要你给我儿子偿命！”他猛地冲向我，一心想把我撞下木栏饲虎。

千钧一发之际，京兆尹带着一队士兵冲了过来。

“周水蘅、秦生莲，还不束手就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