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是沉的。
不是黑,而是连“黑”都未曾诞生的沉。
没有风,没有声,没有光,也没有时间流动的感觉。
仿佛天地尚未成型,意识尚未苏醒。
这是一片没有“存在”的虚无。
突然,一点微光在这片沉寂中浮现。
若隐若现,如初生婴儿的呼吸,如渊底生灵的回响。
那光不是照亮了黑暗,而是让黑暗有了“形”。
那是一盏灯。
没有底座,没有灯芯,虚浮在空,无源无根。
它仿佛从未存在,又仿佛亘古即在。
第一声,响起了。
像心跳,又像敲门。
随着那声跳动,一缕幽蓝的火苗从灯心轻轻燃起,在一呼一吸之间晃动。
微光照开了一寸虚空,也照出了一个影子。
那是“人”的影子。
影子模糊不清,却在颤抖,如在痛哭,又像在挣扎。
紧随而来的,是第二声、第三声,仿佛千万道叹息叠在一起,从无边的沉默中挤出。
“他将来。”
“他将走一条没有光的路。”
“他将点燃万烬。”
“他将照亮命火,也将亲手熄灭。”
声音没有主,似来自深渊,又像来自灯火。
灯火微微震动。
下一瞬,无数光影交错,从那盏灯中倒灌而出,仿佛千百个世界在同一刻苏醒:有人在哭,有人死去,有人重生,有人走向黑暗,有人执灯入夜。
——所有的命运,所有的选择,所有的祈求,统统汇入那盏灯中。
可就在这光芒最盛之刻,它忽然熄了。
天地再度归于沉静。
仿佛刚刚所有的火光、声音、影像,全都是错觉。
只是这一次,虚空中多出了一块碎片——黑色如烬,表面铭刻着极其古老的纹路,如灯芯残丝,斑驳焦灼。
它缓缓落下。
落入某处远方,一片充满灰尘与冷铁的边境,一处名叫“灯奴区”的地方。
那里,火焰是不被允许的存在。
那里的人,一生都只能仰望别人的灯。
那天夜里,一位灯奴之女在痛苦中诞下早产的婴儿。
婴儿没有啼哭,面色如纸,全身冰冷。
接生的老妇看了一眼,默然摇头:“命灯未显,无光之躯。”
按照律法,无光者生而无命,不能注册命档,不得入学、婚配,不得接触灯术、入市登记,连名字也不配拥有。
“……丢了吧。”
老妇叹息着准备包裹弃婴,而这时,婴儿的额心却微微一亮。
亮得太微弱,若非夜色死寂,根本无法察觉。
老妇猛地低头,错愕地看见那额头中间,竟镶着一粒泛着幽暗青光的“骨”。
——不是灯。
——是一块碎骨。
它没有光焰,却在跳动,如心。
仿佛刚才那虚空深处熄灭的灯火,就此找到了新的寄宿。
老妇脸色剧变,低声骂了句“孽种”,迅速将婴儿裹紧藏入灯灰堆中。
她不知道,那块骨的来历,也看不懂上面的纹路。
更不会知道,若干年后,这个被丢在命运最底端的孩子,会一步步走出黑夜,为世间点亮第一盏“逆命之灯”。
他将被称作:无灯者。
但那只是他一生故事的起点。
真正的“灯渡”,从那一刻,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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