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砸在住院部玻璃幕墙上的声音,像无数细小的指甲在抓挠。
林夏第三次核对巡房记录表时,电子钟显示凌晨1:47。
消毒水的气味里混进一丝若有若无的水腥味,这让她想起老家汛期漫过堤坝的河水。
309病房的门虚掩着。
林夏握紧巡房手电筒,金属外壳的凉意渗进掌心。
三个小时前她刚给陈阿婆喂过药,那个永远在哼童谣的老人此刻应该蜷缩在约束带里。
但此刻床单凌乱地堆在床尾,床头柜上的玻璃杯倒在一滩水渍里。
"监控室吗?
309病人不见了。
"她按下对讲机的手指在发抖。
走廊顶灯突然滋滋作响,在明暗交替的瞬间,林夏瞥见门框上有道深色痕迹。
她凑近嗅了嗅,铁锈味混着河底淤泥的腥臭。
保安队长张毅冲进病房时,林夏正盯着监控画面出神。
屏幕里陈阿婆蹒跚的身影在午夜12:03走出病房,湿漉漉的头发贴在脸上,睡衣袖口不断往下滴水。
"不可能..."林夏的指甲掐进掌心,"我查房时她明明被约束带固定着。
""看这里。
"张毅突然放大电梯监控。
苍老的手指按下顶楼按钮时,显示屏却诡异地跳动着乱码。
画面开始扭曲,陈阿婆的影子在轿厢墙壁上分裂成两道,其中一道似乎拎着某种长条状物体。
林夏跟着张毅来到顶楼。
安全通道的门把手上沾着暗绿色水藻,走廊尽头的院长办公室渗出昏黄灯光。
她突然想起上周值夜班时,曾看见院长搀扶陈阿婆走进专用电梯,老人手腕上崭新的约束带勒出红痕。
"林护工?
"院长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白大褂下摆沾着泥点,金丝眼镜蒙着层水雾。
林夏注意到他右手攥着的病历本边角蜷曲,像是被水浸泡过。
暴雨声中隐约传来童谣的调子。
林夏倒退半步,后腰撞上消防栓。
院长向前逼近时,她看见他领口露出的吊坠——那是三十年前青河镇洪灾纪念章,新闻照片里抱着婴儿跪在屋顶的男人,颈间闪着同样的银光。
诊室的门突然发出“吱呀”一声响,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缓缓推开。
紧接着,陈阿婆那悠扬而略带沧桑的歌声,伴随着淅淅沥沥的雨声,飘飘悠悠地传了进来:“摇啊摇,摇到外婆桥……”这歌声在寂静的诊所里回荡,带着一种让人无法忽视的哀伤和凄凉。
院长站在门口,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着,他深吸一口气,仿佛鼓起了全身的勇气,才缓缓地推开了那扇门。
门开的瞬间,林夏的目光被满墙泛黄的报纸所吸引。
这些报纸显然己经有些年头了,上面的字迹也因为时间的流逝而变得模糊不清,但标题却依然醒目——“1993年7月,青河镇溃堤,救援队在一棵泡桐树上发现三岁男孩,而抱着他的妇人永远沉在了桥墩之下”。
林夏的心跳陡然加快,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涌上心头。
他凝视着那些报纸,仿佛能透过那模糊的字迹,看到当年那场可怕的灾难,以及那个被母亲紧紧抱在怀中的小男孩。
当晨光刺破云层,洒在诊所的顶楼露台上时,林夏静静地站在那里,俯瞰着下方的世界。
在蓄水池的边缘,他发现了一些被雨水湿透的粗布衣裳,这些衣裳显然是被人随意丢弃在这里的。
而在蓄水池的底部,用防水布铺成了一条类似河床的模样,浑浊的水里漂浮着水藻,还有半截泡桐树枝静静地沉在水底。
院长告诉林夏,母亲总是在暴雨的夜晚想起那晚的河水,那是她心中永远无法抹去的伤痛。
所以,院长为了让母亲能够稍稍缓解这种痛苦,特意造了这条“记忆的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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