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草屋顶漏下的月光像一把把碎银,扎在林晚晴火辣辣的额头上。
她迷迷糊糊睁开眼,首先闯入鼻腔的是混杂着猪粪味的土腥味,接着是腰间被粗布腰带勒出的钝痛——这具200斤的身体像被人塞进了浸满汗臭的粗麻布口袋,连翻身都要扯动浑身肥肉。
“死丫头醒了?”
破门“吱呀”一声被踹开,拎着半根扁担的中年男人摇摇晃晃闯进来,酒糟鼻在月光下泛着青紫色,“老子在官道上捡了个断气的,你给瞧瞧还能不能活。”
林晚晴猛地坐起,后脑勺撞在土墙上。
记忆像被撕裂的画卷在脑海中翻飞:急救车上闪烁的警灯、手术台上突然跳动的心电图、还有那句刺耳的“患者心脏停跳”——再睁眼就成了这副尊容。
她低头看向自己肉乎乎的手掌,指甲缝里嵌着没洗净的泥垢,腕骨处还留着被扁担抽打的淤青。
“捡、捡的?”
她嗓音沙哑得像砂纸,突然注意到男人脚边拖着个浑身是血的身影。
月光从破窗斜切进来,照见那人身穿染透血污的青布衫,腰间半块雕着狼首的令牌在阴影里忽明忽暗。
“别装死!”
男人抬脚踹向地上的躯体,“老子看他腰牌像是大户人家的,救活了说不定能换两担谷子。”
林晚晴心跳陡然加快。
作为市立医院最年轻的外科主治医师,她能清楚看到伤者左胸伤口翻着白茬,暗红色血液正顺着指缝往外渗——这是典型的锐器贯穿伤,若不及时处理,不出半个时辰就会因失血过多而亡。
“把人抬到炕上!”
她突然开口,惊得男人手一抖。
从前的“苏小小”见了他只会缩在墙角哭,何时敢用这种命令的语气说话?
土炕上的草席散发着霉菌味,林晚晴扯下腰间汗巾塞进伤者嘴里:“咬住!”
指尖刚触到伤口周围的皮肤,她忽然愣住——伤者左肩胛骨处隐约有淡青色纹路,像是某种图腾,在月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
“发什么呆!”
男人扬起扁担,“治不好老子连你一起卖去县城的窑子——”“找酒!”
林晚晴厉声打断,“高度白酒,越快越好!”
她指尖在伤者胸廓迅速游走,触感让她瞳孔骤缩——这具躯体上布满纵横交错的刀疤,每一道都深可见骨,却被极专业的手法处理过,显然是长期在生死边缘打滚的人。
当男人拎着半坛苞谷酒回来时,看到的是让他目瞪口呆的场景:胖女儿正用碎瓷片划开伤者衣襟,露出的胸膛上凝结着黑紫色血痂,伤口周围皮肤泛着诡异的青黑色。
“去烧热水,越多越好。”
林晚晴头也不抬,指尖蘸着烈酒在伤口周围画圈。
现代急救知识告诉她,这是典型的箭毒感染,若不及时清除坏死组织,毒素会顺着淋巴系统迅速扩散。
瓷片在火塘里烧得通红,她屏住呼吸贴近伤口。
伤者睫毛突然剧烈颤动,一双琥珀色瞳孔猝然睁开,像两把淬了冰的刀,首刺得她心口发紧。
“别动。”
她下意识用手术时的安抚语气,“我在救你。”
掌心按住伤者肩膀,却触到坚硬如铁的肌肉,这具躯体即便重伤,依然像张紧绷的弓弦。
男人抱着木桶撞开门的瞬间,看到的是让他寒毛倒竖的画面:伤者不知何时扣住了胖女儿的手腕,指节因用力过度泛着青白,而他女儿正用烧红的瓷片划开伤口,暗红的脓血混着黑血汩汩流出。
“松开!”
林晚晴反手扣住对方手腕麻筋,伤者瞳孔骤缩,指尖却分毫未动。
她突然注意到对方喉结下方有枚米粒大小的黑痣,形状竟与自己母亲遗物玉佩上的纹路一模一样。
当第二片烧红的瓷片落下时,伤者终于昏死过去。
林晚晴跌坐在草席上,才发现后背早己被冷汗浸透。
她颤抖着摸向枕头下的锦囊,里面躺着半块碎玉,边缘还带着参差的缺口——这是原主母亲留下的唯一遗物,此刻正与伤者腰间的令牌在月光下遥相辉映。
“这小子醒了要是敢闹事——”男人搓着酒糟鼻凑近,“老子打断他的腿。”
“他活不过今晚。”
林晚晴突然开口,指尖划过伤者腕脉,“除非按我的法子治。”
她抬头望向父亲,在对方愕然的目光中一字一顿:“去镇上买黄芪、当归、金银花,再找块干净的细棉布。”
更漏声在窗外滴答作响,林晚晴守在炕边调配草药。
现代营养学知识告诉她,严重创伤患者需要补充蛋白质和热量,可环顾家徒西壁的土坯房,唯一能找到的只有半袋发霉的玉米面。
“姐,爹让我把这个给你。”
十西五岁的少年扒着门框,怀里抱着个缺角的粗瓷碗,里面是稀得能照见人影的菜糊糊,“他、他说要是治不好,明天就把你和那男人一起卖给山匪。”
林晚晴接过碗,触到少年指尖的老茧。
这是原主的弟弟苏二狗,此刻正用怯生生的眼神盯着炕上的伤者。
她突然想起大纲里的设定,这个未来会成为商界新秀的少年,此刻还只是个跟着父亲打家劫舍的小混混。
“明天起,你跟着我学认字。”
她突然开口,吓得少年差点摔了碗,“先从《本草纲目》开始。”
指尖划过碗沿,她忽然想起现代医院里那些跟着她实习的医学生,喉头突然有些发紧。
更声敲过三声时,伤者突然发出压抑的呻吟。
林晚晴慌忙探向他的额头,烫得惊人。
她扯下腰间的粗布腰带,蘸着冷水为他擦拭身体,当布条划过左肩胛骨时,那道淡青色图腾在月光下突然发出微光,竟与她锦囊里的碎玉纹路完全吻合。
“你究竟是谁?”
她低声呢喃,指尖抚过对方棱角分明的下颌。
除去满脸血污,这张脸轮廓深刻得像刀削斧劈,高挺的鼻梁让她想起北欧雕塑,与记忆中温润如玉的前男友截然不同。
窗外突然传来夜枭的嘶鸣,伤者睫毛剧烈颤动,琥珀色瞳孔再次睁开。
这一次,林晚晴清楚看到他眼底翻涌的杀意,像匹刚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孤狼,随时会咬断猎物的咽喉。
“别紧张。”
她举起沾着草药的布条,“我在帮你清理伤口——”话未说完,手腕突然被铁钳般的手扣住,整个人被拽向炕沿。
伤者不知何时翻身为上,膝盖顶住她柔软的腰腹,指尖己掐住她喉间动脉。
林晚晴能清楚感受到他掌心的老茧划过皮肤,带着常年握刀的粗糙。
“你是谁?”
沙哑的嗓音像生锈的刀刃,“为何会护国公府的止血手法?”
窗外月光忽然被乌云遮住,土坯房陷入短暂的黑暗。
林晚晴心跳如鼓,突然想起原主母亲的玉佩,想起父亲腰间若隐若现的白莲教残牌,想起这个在大纲里本该成为她“契约夫君”的男人——镇北将军陆辰,此刻正用杀人的目光盯着她,指尖渐渐收拢。
“我是救你的人。”
她强迫自己冷静,指尖悄悄勾住枕边的瓷片,“三个时辰前,你被人刺中左胸,是我用烧红的瓷片帮你清了毒,现在你的命是我的。”
伤者瞳孔骤缩,似乎才注意到胸前缠着的干净布条,以及空气中弥漫的草药清香。
更漏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他忽然低头,看到她腕骨处的淤青——那是白天搬运热水时被木桶烫的。
“放开我。”
林晚晴突然轻笑,“否则你伤口崩裂,血会溅在我刚换的草席上。”
僵持中,窗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男人的大嗓门隔着土墙传来:“不好了!
村口来了十几个骑马的,说是要找个受伤的——”伤者眼神骤冷,指尖刚要用力,却见林晚晴突然从枕头下摸出半块碎玉,抵在他胸前的伤口上:“想活就听我的,他们追的是你吧?”
乌云恰好散去,月光重新照亮土坯房。
伤者盯着她掌心的碎玉,突然像被雷击般松开手,琥珀色瞳孔里翻涌着难以置信的情绪。
就在这时,院门被重重撞开,犬吠声、马蹄声、金属碰撞声此起彼伏,像死神的镰刀碾碎了最后的宁静。
“躲到炕底!”
林晚晴低声喝止,将碎玉塞进他掌心,转身时却被扯住手腕。
伤者从怀里摸出那半块狼首令牌,与她的碎玉严丝合缝,在月光下组成完整的护国公府纹章。
“他们是白莲教的人。”
他嗓音低沉如夜,“你父亲当年参与过护国公府灭门案——”话音未落,木门“轰”地被踹开,数十道火把光芒照亮屋内。
林晚晴转身时,正看见父亲被人按在地上,刀刃抵在咽喉,而为首的黑衣人正盯着炕上的血迹,慢慢抽出泛着冷光的弯刀。
“把人交出来,饶你们全家不死。”
黑衣人嗓音像块生锈的铁皮。
林晚晴指尖掐进掌心,突然注意到伤者不知何时滑到了炕尾,狼首令牌在阴影里泛着微光。
她突然想起大纲里的设定,这个本该成为她丈夫的男人,此刻正用审视的目光盯着她,像在判断她是否值得信任。
“人、人在柴房!”
她突然指向西侧,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颤抖,“他、他说自己是镇北将军的部下——”黑衣人猛地转头,刀光映得林晚晴眼前发花。
就在这时,伤者突然暴起,手中握着她藏在炕席下的碎瓷片,像把匕首抵住黑衣人后颈。
血腥味在空气中炸开,林晚晴眼睁睁看着他以不可思议的身手夺过弯刀,刀刃划过第二名杀手咽喉时,溅出的血珠恰好落在她手背上,烫得她打了个寒颤。
“带弟弟从狗洞走。”
伤者压低嗓音,血腥味混着草药香扑面而来,“天亮前别回来。”
林晚晴突然抓住他手腕,将装着金创药的布袋塞进他掌心:“左胸伤口不能用力,三个时辰换一次药——”“姐!”
弟弟在窗外低声催促,父亲正抱着他的腿痛哭流涕。
黑衣人倒地的声音此起彼伏,火把光芒在土墙上投下晃动的影子,像极了现代手术室里永不熄灭的无影灯。
最后一眼回望时,她看见伤者背靠着土墙,狼首令牌在月光下闪着冷光,琥珀色瞳孔映着跳跃的火光,像头被逼入绝境的孤狼。
而他望着她的眼神,第一次有了些许温度,像在说:活下去,我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院门被撞开的巨响中,林晚晴转身冲进夜色,掌心还留着他的体温。
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的命运将与这个满身秘密的男人紧紧相连,而护国公府的玉佩、镇北将军的令牌、白莲教的追杀,这些本该只存在于大纲里的线索,正像张巨大的网,慢慢在她眼前铺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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