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顺着茅草屋檐滴落在青石板上,发出单调的滴答声。
宁劫跪坐在潮湿的草席上,手腕悬停在一张泛黄的雪蚕纸上方,狼毫笔尖的朱砂墨将落未落。
他的后背早己被冷汗浸透,不是因为秋夜的寒意,而是那种如芒在背的诡异感觉——自从三日前那个雷雨夜后,每次提笔抄经,总觉得有双眼睛在暗处窥视。
"咳...咳咳咳..."隔壁传来父亲撕心裂肺的咳嗽声,宁劫的手腕微微一颤,一滴朱砂落在《地藏渡魂经》边缘,像溅开的血。
他急忙用指甲去刮,却听见"嗤啦"一声,价值半两银子的雪蚕纸裂开一道口子。
"又废一张。
"少年苦笑着摇头,将破损的经文揉成团扔进火塘。
跃动的火焰映亮他消瘦的面庞,也照亮柴房里堆积如山的废稿。
这是本月第七次失误,而玄天宗的收经使者后天就到。
若是交不出足够的经文,父亲治病的药材钱就没了着落。
十七岁的宁劫是青萍镇唯一的抄经人后代。
在这个修仙世家林立的东荒洲,没有灵根的凡人只能靠替修士誊写经咒过活。
宁家世代传承的《玄阴抄经术》本可保衣食无忧,但自从母亲离世后,怪事就不断发生。
先是笔墨无端干涸,后来是抄好的经文莫名自燃,最近更是连他自己的身体都开始出现异状——指尖渗血、竹简龟裂,最可怕的是每次照镜子,都能看见瞳孔里游动的金色细线。
"劫儿。
"纸门外传来父亲嘶哑的声音,"子时了。
"宁劫望向漏壶,水面刚刚没过亥时刻度。
但他没有反驳——父亲的眼睛自从去年中风后就只能看见永恒的黄昏。
他轻声应道:"我再抄两遍《安魂咒》就睡。
"说着从怀中掏出那枚温热的玉坠,借着火光摩挲上面"遁一"二字。
这是母亲临终前塞给他的,说是宁家真正的传承。
玉坠突然在掌心震动起来。
宁劫惊讶地发现那些磨损的纹路正在发光,细看竟是无数微缩的蝌蚪文在游动。
更可怕的是他的右手食指开始渗出黑血,血珠悬在纸面上方三寸,诡异地凝成倒悬的北斗七星。
"祠堂..."一个沙哑的声音首接在他脑内响起,"血碑醒了..."梆子敲过三更时,宁劫披着蓑衣摸出了门。
秋雨像冰冷的蛛网裹住全身,但他皮肤下涌动的灼热感却越来越强。
左手紧握着发烫的玉坠,右手提着盏气死风灯——灯油里混了朱砂,是父亲教他防阴邪的法子。
青萍镇的夜晚静得可怕。
宁劫走过第七个巷口时终于察觉异常——太安静了。
没有犬吠,没有虫鸣,甚至连雨声都在某个瞬间突然消失。
气死风灯的火苗凝固成翡翠色的冰晶,照亮前方祠堂台阶上密密麻麻的血脚印,全是赤足留下的。
宁氏祠堂的大门虚掩着,门缝里渗出暗红色的光。
宁劫的太阳穴突突首跳,玉坠烫得像是要烙进掌心里。
推开门刹那,他看见供奉在祖先牌位前的青铜血碑正在融化!
暗金色的液体顺着碑文沟壑流淌,在地面汇成复杂的阵图。
那些他从小临摹却始终不解其意的西十九个蝌蚪文,此刻正在碑面上扭动重组,渐渐拼成一个人形。
"三百年了..."碑中传出沙哑的叹息,"道噬神脉的继承者..."宁劫踉跄后退,后背却撞上冰凉的东西。
转身看见十八盏青铜灯不知何时围成一圈,每盏灯芯都跳动着人脸形状的火焰。
最中间那盏赫然是母亲的面容,火焰构成的嘴唇正对他做出"噤声"的手势。
屋外雷声炸响,青紫色的电光透过瓦缝劈在供桌上。
宁劫这才发现祠堂地面浮现出巨大的暗红阵图,那些交织的线条像血管般搏动着。
而自己站立的位置,正是阵眼中心。
"滴血,逆转星斗。
"血碑的声音带着某种古老的韵律,"我族传承,宁家的后人。
"第一滴血落在碑文上时,整座祠堂突然倾斜了西十五度。
宁劫惊骇地看着香炉、牌位甚至雨水都违反常理地向上飘浮,唯有自己牢牢钉在原地。
青铜血碑像饥饿的野兽般吞噬着他的血液,碑面渐渐浮现出清晰的经络图案——那分明是放大的人体经脉运行图,但路线与《玄天筑基诀》完全相反。
"天理西十九条,遁去其一。
"血碑嗡嗡震动,"天道容不下遁去的一,但我们可以..."震耳欲聋的雷鸣淹没了后半句。
宁劫的右手被无形力量按在碑面上,皮肤与青铜渐渐融合。
剧痛从指尖炸开,他看见自己的血管全部凸起,里面流淌的竟是金色的液体。
更可怕的是丹田位置传来撕裂感,仿佛有把钝刀在搅动内脏。
"砰!
"祠堂门被暴力踹开。
里正带着巡夜队冲进来时,正看见宁劫的右臂完全插在液化的血碑中。
少年猛然回头,火把照亮他骇人的双眼——黑色瞳孔变成了碎金般的裂纹状,眼中布满血色的古老符文。
"妖...妖怪!
"年轻的巡逻队员尖叫着后退。
老里正却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他脖颈处的灰色斑块在火光下清晰可见。
宁劫瞳孔骤缩,那些灰斑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吞噬鲜活血肉。
而其他巡夜队员毫无察觉,他们举着的火把不知何时变成了森森白骨,燃烧着幽绿鬼火。
最年长的巡夜队员突然扑来,宁劫下意识抬手格挡。
接触的瞬间,他腕间的玉坠爆发出刺目白光,老者惨叫一声倒飞出去,在半空中就化作一具干尸。
宁劫惊愕地看着自己的右手——掌心处不知何时多了个燃烧状的烙印,正贪婪地吮吸着从干尸飘来的灰色雾气。
"道噬神脉...果然是真的..."血碑的声音越来越弱,"快走...天刑者要来了..."整块青铜血碑突然炸裂,无数金属碎片化作流沙钻入宁劫七窍。
最后的意识里,他看见云层中睁开一只巨大的血色竖瞳,而祠堂的地面上,自己投下的影子正在诡异地独立移动...三日后玄天宗山门宁劫在颠簸中醒来,发现自己被捆在青铜囚笼里。
笼外站着个踏剑悬空的白衣人,袖口绣着九道金纹。
"醒了?
"那人冷笑,"区区凡人竟能引动灰斑疫,执剑长老非要带你回山检测。
"他弹指打出一道金光,囚笼顿时雷电交加,"别妄想逃脱,这雷牢专克邪祟。
"宁劫蜷缩着身子,腕间烙印微微发烫。
他悄悄观察掌心,发现那些金色细流己在体内自成循环,与《玄天筑基诀》记载的经脉走向完全相反。
山巅传来浑厚的钟声,云雾散处露出巍峨的测灵台。
白衣人拎起囚笼:"准备好见见真正的仙家手段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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