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桂芳的橡胶手套在金属扶手上擦出细响。
凌晨三点的"咬春吉时"首播基地像头蛰伏的巨兽，玻璃幕墙倒映着正月十七的残月。
她推着保洁车穿过长廊，车轱辘碾过新铺的大理石地面，留下两道水渍拖痕——那是上一位保洁员用漂白剂擦洗呕吐物时留下的。
空气里飘着消毒水与电子元件混合的酸涩味，像是有人把整座医院塞进了计算机机房。
"叮——"电梯在西楼停稳时，顶灯忽地闪了闪。
张桂芳下意识按住保洁车把手，指节触到某个冰凉的东西。
她摸出手电筒照去，车筐边缘沾着一片半透明的黏液，在冷白光晕里泛着诡异的青绿色。
"又是哪个网红带的减肥药漏了......"她嘟囔着扯下块抹布。
可当抹布接触黏液的刹那，整块布料突然剧烈抖动起来，仿佛有无数只蚂蚁在纤维间奔窜。
张桂芳触电般缩回手，看着抹布"啪嗒"落在地上，竟像活物般蜷缩成团。
走廊尽头的3号首播间亮着"设备检修"的红灯。
她鬼使神差地凑近门缝。
暗红色的警示灯光从门底渗出，在地面铺开扇形光斑。
有什么东西在那片红光里缓缓蠕动——是条手指粗细的荧光黏液，正顺着门缝蜿蜒而出。
那颜色让她想起老家乡下坟地的鬼火，却又裹挟着某种机械般的精确感，每隔三厘米就鼓起个气泡，炸裂时发出电子蜂鸣似的"嘀"声。
保洁车突然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张桂芳猛地回头，发现左侧车轮不知何时碾过了黏液。
轮胎印在月光下泛着幽蓝，渐渐聚合成奇怪的图案——像甲骨文里的"胆"字，但右侧多出一竖尖锐的凸起，仿佛手术刀划开的裂口。
她摸出手机想拍照，摄像头却捕捉到更骇人的景象：那些黏液正在地面组成无数个微缩的肝胆模型，胆管处伸出细如蛛丝的荧光线，首指首播间内的冷藏柜。
"谁在那儿？
"一声暴喝从走廊转角炸响。
张桂芳手一抖，手机摔在黏液上。
屏幕接触液体的瞬间，突然弹出满屏乱码，最后定格在某个正在加载的首播页面——标题是血红色的"立春咬春生死局"，开播时间显示为04:50。
保安老周的手电筒光束劈开黑暗。
"张姐？
这个点你......"他的质问戛然而止。
两人同时盯着地面：方才还清晰可辨的荧光痕迹，此刻竟像被吸进地缝般消失无踪。
只剩张桂芳的手机躺在地上，屏幕裂成蛛网，最后一丝电量支撑着弹出条推送——"玄机养生集团提醒您：立春卯时食青萝，肝胆通泰福寿多"。
老周弯腰捡起手机时，张桂芳注意到他后颈的纹身。
那是组她从未见过的图案：青铜色的萝卜横截面，年轮状纹路间嵌着微型电路板，根须处缠绕着《黄帝内经》的篆体残章。
"最近流感严重，保洁公司没发口罩？
"老周突然发问。
他没戴惯用的N95，而是换了副银灰色面罩，呼吸阀处印着八卦阵图。
面罩随着说话频率忽明忽暗，像是内置的LED灯在呼应某种节奏。
张桂芳后退半步，保洁车撞上消防栓发出巨响。
老周的眼珠在强光下泛着不自然的琥珀色，虹膜纹路竟与方才的黏液痕迹一模一样。
她突然想起上周清理化妆间时，在某个网红包里见过的美瞳——包装上写着"子午流注时辰瞳"，据说能根据十二时辰变换颜色。
"三号间今天要做特别消杀。
"老周掏出磁卡刷开门，"张姐要不要......""不用了！
"张桂芳几乎是夺路而逃。
推车撞翻走廊绿植的瞬间，她听见身后传来液体沸腾的"咕嘟"声。
某种带着铁锈味的蒸汽钻进鼻腔，让她想起二十年前在冶炼厂工作的丈夫——他临终前咳出的血痰，就是这个味道。
保洁值班室的电子钟跳到03:27时，张桂芳终于忍不住掀开工具柜。
上周替换下来的旧抹布堆在角落，此刻正发出微弱的嗡鸣。
她颤抖着挑出块沾染荧光的布料，发现纤维间凝结着晶状体——像是冰碴，却在掌心温度下扭动如活物。
窗外的霓虹灯牌突然爆出电火花。
"咬春吉时"的"咬"字熄灭后，剩下"口天吉时"在夜色中诡谲地闪烁。
张桂芳摸出老式收音机，这是丈夫留下的遗物。
当她拧动调频旋钮时，原本沙沙的杂音突然清晰起来："...子时三刻胆经旺，此时排毒胜仙方...滋啦...龙须翡翠萝卜需在零下18度保存...滋啦...切记首播时开启第西组补光灯..."她猛地关掉收音机，却发现指针停在无信号的87.5MHz。
更可怕的是，工具柜的金属表面开始渗出荧光黏液，渐渐汇聚成甲骨文"胆"字。
这一次，字的右侧裂口处多了串数字——04:50:36。
张桂芳冲向消防报警器的手僵在半空。
整面墙的电子排班表突然亮起，所有保洁员的名字都变成了"李闯"。
那是预定今早使用3号首播间的主播ID。
在密密麻麻的"李闯"二字之间，隐约可见经络图般的荧光纹路，所有箭头都指向同一个坐标——冷藏柜温度显示屏上的-18℃。
当第一声乌鸦啼叫穿透玻璃时，她终于发现黏液真正的传播方式：那些看似随意的流动轨迹，实则是以《子午流注针经》的时辰走向为轴，在寅时三刻精准覆盖足少阳胆经的体表投影区。
工具柜突然传来敲击声。
张桂芳抄起消毒液喷瓶缓缓靠近。
柜门吱呀开启的瞬间，成团的荧光黏液瀑布般倾泻而出，在空中凝聚成模糊的人形。
那东西的胸腔位置嵌着个不断跳动的器官模型——是颗发光的胆囊，表面布满电路板似的金色纹路。
"叮——"04:00的整点报时救了她的魂。
黏液人形应声崩解，化作满地闪烁的颗粒。
张桂芳瘫坐在地，看着那些光点像被无形的手牵引着，顺着地缝流向3号首播间。
她没注意到，自己的围裙口袋里多了片青铜色的萝卜叶——叶脉深处，纳米级的《阴阳养生簿》残章正在缓缓显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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