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更天的梆子还未敲响,西市己挤满戴帷帽的蓝脸商贾。
刘寡妇的帷帽摊前排起长龙,这妇人边数铜钱边抹泪:"早知当年多囤些靛蓝......"话未说完,染成孔雀蓝的波斯骆驼突然撞翻货架,惊得二十八笼画眉齐声学舌:"蓝脸!
蓝脸!
"崔九霄踹开波斯商会鎏金门时,脸上靛蓝己褪成青灰。
他手中弯刀裹着褪色墨配方帛书,刀尖正抵在瑟瑟发抖的胡商颈间:"今日若洗不掉这鬼颜色,爷就把配方写满平康坊的墙!
"话音未落,后院温汤池突然传来李玄铁的咆哮,漕帮少主浑身泡得发胀,正举着铜镜哀嚎:"老子成他妈东海龙王三太子了!
"柳扶烟躲在染坊地窖,正将朱雀桥青苔混入墨汁。
昨夜顺来的前朝陶罐突然开裂,罐底鼠尸口中竟掉出枚鎏金算珠。
她指尖刚触到算珠上的狼头纹,头顶突然传来机关转动声——宇文麟的玄色锦靴踏碎瓦片,鎏金算盘在晨光里泛着冷芒。
"姑娘可知这算珠值三车琉璃盏?
"宇文麟话音带笑,玛瑙珠却排成杀阵。
柳扶烟反手泼出半成品褪色墨,墨汁遇着地窖湿气,竟在空中凝成金乌展翅的幻象。
宇文麟瞳孔骤缩,算盘珠打碎幻象的刹那,谢砚之的腌菜算筹突然从通气孔射入,二十八根算筹钉在陶罐碎片上,赫然是"水火既济"的吉卦。
"坎离归位,姑娘该上地面了。
"谢砚之的声音混着猫叫传来。
柳扶烟掀开地窖暗门,迎面撞见个戴帷帽的蓝脸书生——白子瑜指尖金蝶正落在他眉心,蝶翼火焰纹与柳扶烟胎记交相辉映。
书生突然口吐波斯语:"月圆夜,金乌现......"西市突然爆发出震天哄笑。
李玄铁裹着茜色帷帽冲进人群,玄铁锤上挂着二十八个褪色墨囊:"今日免费清洗!
"蓝脸商贾们蜂拥而上,却见墨囊里飞出百只彩绢雀,雀喙叼着的药粉遇风即化,将众人帷帽染成深浅不一的绿。
"崔少主!
您的解药!
"柳扶烟脆生生喊着,将陶罐残片抛向波斯商会屋顶。
崔九霄腾空去接,却被碎片中窜出的机关鼠咬住发辫。
红发少年与鼠群缠斗着坠入温汤池,一池碧水霎时翻起靛蓝浪花。
宇文麟的算盘珠追着机关鼠没入池底,捞出时竟沾满前朝铜钱。
白子瑜突然咳出半口血,染红的茉莉香片在空中凝成星图。
谢砚之沾着腌菜汁的算筹无火自燃,火光照亮池底隐约的狼头浮雕。
柳扶烟腕间胎记骤然发烫,褪色墨囊炸开的瞬间,整条西市下起墨色雨,将追兵衣袍染出二十八种深浅的龟背纹。
午时的日头正毒,西市七十二口染缸却齐齐冒起白烟。
柳扶烟蹲在槐树荫下,看着褪色墨汁顺着沟渠漫过青石板,将追逐而来的崔九霄皂靴染成鸳鸯色。
这波斯少主昨夜泡了三时辰药浴,靛蓝脸皮褪成斑驳的孔雀绿,倒与腰间琉璃佩相映成趣。
"小爷今日定要扒了你的猫皮!
"崔九霄的弯刀劈开蒸腾水雾,刀锋却黏上柳扶烟特制的蛛丝胶。
刀身倒映出宇文麟玄色衣角——那人正立在染坊屋顶,鎏金算盘接住檐角滴落的墨汁,玛瑙珠在日光下折射出"东宫"二字的水痕。
李玄铁的咆哮突然震翻三筐皂角。
这漕帮少主为遮掩蓝脸,竟将整匹茜纱裹在头上,活似西域来的新嫁娘。
他抡起玄铁锤砸向染缸,二百斤铜锤却陷进糯米胶里,扯出千丝万缕的银蚕丝。
"他奶奶的又是机关!
"丝线缠上他脖颈间的乌龟印,勒出个栩栩如生的吊睛白额虎。
"兑为泽,巽为风......"谢砚之的吟诵被猫叫打断。
他新制的腌菜算筹正引着二十只野猫狂奔,为首的玳瑁猫叼着褪色墨配方帛书,跃上白子瑜的轮椅扶手。
病弱公子指尖金蝶忽化作利刃,割裂的帛书里飘落张泛黄纸笺——竟是永徽十七年东宫采买单,朱砂批注赫然写着"朱雀桥青苔二十斤"。
柳扶烟腕间胎记骤然发烫。
她旋身甩出机关绣绷,七十二枚银针带着改良褪色墨射向宇文麟。
算盘珠击飞银针的刹那,墨汁在琉璃瓦上晕出金乌展翅图。
白子瑜突然剧烈咳嗽,呕出的血珠染红茉莉香片,烟雾中竟显出一队侍女抱着婴孩夜奔的幻象。
"拦住那野猫!
"崔九霄的咆哮带着波斯口音。
他发辫缠着蛛丝胶,正与黏在墙上的弯刀较劲,活像被琥珀困住的虫豸。
李玄铁趁机抡锤砸向水缸,飞溅的墨汁却淋了谢砚之满身——紫檀算筹遇水膨胀,卦象竟从"水火既济"变成了"天地否"。
染坊深处传来机杼轰鸣。
柳扶烟闪进织机房,将朱雀桥青苔填入纺车机关。
七十二锭纺车突然自转,雪白棉纱遇墨即变,在空中织出幅长安百景图。
崔九霄的绿脸恰出现在平康坊位置,被绣娘们添了三撇胡须,活脱脱成了波斯进贡的滑稽俑。
"妙哉!
"白子瑜抚掌轻笑,轮椅碾过满地算珠。
他袖中突然飞出百只金蝶,每只蝶翼都烙着褪色墨配方。
宇文麟的算盘珠凌空截杀,却漏了只金蝶正落在柳扶烟胎记上。
霎时间,所有染缸同时沸腾,墨汁化作金乌冲天而起,在日头下炸开漫天墨雨。
西市霎时响起此起彼伏的惊叫。
崔九霄新裁的波斯锦袍染出龟背纹,李玄铁头顶茜纱晕成绿头巾,谢砚之的腌菜算筹长出霉斑,卦辞竟变成"三七廿一,王八憋气"。
唯有宇文麟的玄衣愈显浓黑,腰间半枚狼头符吸足墨汁,隐隐现出"双生"二字。
柳扶烟趁机翻上朱雀桥,忽见第三根桥柱裂开缝隙。
昨夜取得的青苔在此处格外茂盛,指尖轻触竟有温热。
她未察觉身后水面倒影——白子瑜的金蝶正化作利箭,而宇文麟的算盘珠己排成北斗杀阵。
暮色吞没朱雀桥时,第三根石柱轰然裂开。
柳扶烟攥着玄武岩碎片,褪色墨顺着裂纹渗入护城河,水面霎时浮起千百只荧光龟背纹。
崔九霄的咆哮混着波斯脏话传来:"爷的脸不是调色盘!
"这少主追着机关鼠跃入水中,红发缠满水草,倒像西域进贡的绿毛龟。
"坎离相冲,大凶之兆!
"谢砚之的惊呼被爆炸声淹没。
宇文麟的鎏金算盘击碎最后一只金蝶,玛瑙珠撞上柳扶烟腕间胎记的刹那,七十二口染缸同时炸裂。
靛蓝墨浪冲天而起,将西市牌坊染成巨幅龟甲,坊间"平康"二字恰变成"王八"。
李玄铁就是在这时误饮机关水的。
这漕帮少主为洗去满头绿,抱着染缸豪饮三大口,忽觉双臂筋肉暴胀,"呲啦"撕破短打:"老子成仙了!
"他抡起石碾砸向宇文麟,却误中波斯商会的琉璃塔,三十八层宝塔顷刻化作遍地碎星。
白子瑜的轮椅碾过琉璃碎片,袖中飞出百卷褪色帛书。
永徽十七年的东宫采买单遇水显形,朱批"朱雀桥青苔"字样被崔九霄踩在脚下。
"这他娘是爷故乡的苔藓!
"红发少年突然怔住,异色瞳孔映着帛书角落的波斯火漆印。
柳扶烟趁机翻上染坊顶楼。
她将玄武岩投入最后一口染缸,墨汁忽凝成金乌撞向夜空。
宇文麟的算盘珠织成天网截杀,却漏了片尾羽正落在谢砚之的霉变算筹上。
卦火遇羽即燃,紫檀算筹在火光中裂出"三七廿一"的谶语。
"给爷下来!
"崔九霄的弯刀劈断梁柱。
柳扶烟坠落瞬间,白子瑜的茉莉香片凝成云梯,却在触及她胎记时化作金粉雨。
宇文麟玄衣鼓风如鹰隼,接住少女的刹那,她袖中机关鼠突然咬破他衣襟——半枚狼头符坠入染缸,遇墨显出完整的金乌衔日图。
子时的梆子惊破幻象。
柳扶烟跌坐在朱雀桥洞,怀中玄武岩滚落脚边。
石上金乌纹正与她胎记重合,桥下水波忽现东宫走火那夜的倒影:侍女抱着襁褓跃入暗渠,腕间火焰胎记照亮了宇文麟幼时的脸。
西市突然爆出震天欢呼。
李玄铁力大无穷拆了整条街的染坊,却误将褪色墨原料撒入酒肆。
醉汉们饮下"仙酿",浑身浮现龟背纹,追着野猫高唱《王八贺寿》。
崔九霄盯着水中倒影,脸上的孔雀绿竟凝成波斯文字:"金乌现,故人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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