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8年的夏天,蝉鸣撕扯着柏油路面上蒸腾的热浪。
王老二把三轮车停在树荫下,用挂在脖子上的毛巾擦了把脸。
汗水分成几道小溪,顺着他的太阳穴流到下巴,最后滴在己经湿透的白背心上。
"老二,北站!
"一个提着编织袋的大妈老远就喊。
王老二咧嘴一笑,露出被烟熏黄的牙齿:"好嘞,刘婶!
"他麻利地蹬起三轮,链条发出熟悉的咔嗒声。
这辆锈迹斑斑的三轮车是他全部家当,五年前用攒了三年的钱从废品站老李头那儿买的二手货。
北站的路坑坑洼洼,王老二的大腿肌肉绷得像石头。
后座上的刘婶絮叨着儿子要结婚的事,他嗯嗯啊啊地应着,眼睛却盯着路边新开的"网吧"招牌。
城里变化真快,昨天这儿还是个修自行车铺呢。
送完刘婶,王老二数了数今天的收入——二十三块六毛。
够买两包烟,再给小芳带个肉夹馍。
想到小芳,他蹬车的节奏不自觉地轻快起来。
小芳是西街裁缝铺的学徒,也是个孤儿。
他俩是在去年冬天认识的,那天小芳坐他的车去进布料,下车时发现钱包被偷了。
王老二看她急得首哭,不仅没要车钱,还把兜里仅有的五十块借给了她。
"王哥!
"裁缝铺门口,小芳正踮着脚收晾在外面的布料。
她转身时,马尾辫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今天这么早?
"王老二从怀里掏出还温热的肉夹馍:"趁热吃。
"小芳接过,掰成两半,大的那块塞回给他。
两人就坐在三轮车旁吃起来,油汁顺着小芳的手指流到手腕,王老二看得出了神。
"看啥呢?
"小芳脸红了。
"没、没啥。
"王老二低头猛咬一口肉夹馍,结果呛得首咳嗽。
小芳拍着他的背,突然说:"王哥,咱俩搭伙过日子吧。
"肉夹馍卡在喉咙里,王老二咳得更厉害了。
他抬头看小芳,姑娘的眼睛亮晶晶的,像两颗黑葡萄。
"我...我没房子...""我有宿舍。
""我挣得少...""我会做衣服。
"王老二不说话了,他盯着自己磨出老茧的手掌看了半天,最后点点头:"那...那行。
"那天晚上,王老二蹬着空车在城里转了三圈,最后停在护城河边。
他对着黑漆漆的河水大喊了三声"我有媳妇啦!
",吓得草丛里的野猫一溜烟跑了。
2005年,城市开始"整治市容"。
一天早晨,王老二的三轮车被城管没收了。
"以后三轮车不准在市区营运!
"穿着制服的年轻人把车往卡车上抬,"这是规定。
"王老二死死抓着车把:"同志,这车是我的命啊!
""早干嘛去了?
"年轻人不耐烦地挥手,"下一个!
"王老二蹲在马路牙子上,看着陪伴自己七年的三轮车被拖走,喉咙里像塞了团棉花。
三十岁的人了,眼泪却止不住地往下掉。
"王哥!
"小芳急匆匆跑来,她己经从学徒变成了裁缝铺的正式工,"我听说了..."王老二把脸埋在手掌里:"完了,全完了..."小芳蹲下身,轻轻抱住他:"没事,咱再想办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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