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他们挤在十平米的出租屋里，听着隔壁夫妻的吵架声，盘算着未来。
小芳从床底下摸出个铁皮盒子，倒出一堆零钱和存折。
"咱有八千多，"她眼睛亮亮的，"再借点，能买辆二手面包车。
"王老二摇头："那得多少钱啊...""李师傅说他侄子在卖，一万二。
"小芳咬着嘴唇，"我问过张姐了，她愿意借西千。
"三天后，王老二开回一辆漆皮脱落的银色面包车。
他小心翼翼地摸着方向盘，像在摸一件珍宝。
"这...这能拉活？
"他问李师傅的侄子。
"当然！
"年轻人拍了拍车顶，"现在都流行这个，比三轮车快多了。
"起初王老二只在火车站拉活，后来听说有个叫"滴滴"的手机软件能接单。
小芳用半个月工资给他买了部智能手机，教他怎么用。
"这玩意儿真神了，"王老二看着屏幕上跳出的订单，"不用满街跑就能有客！
"2008年，他们贷款买了套西十平的老房子。
搬家那天，王老二抱着小芳在空荡荡的客厅里转圈，两人的笑声震得墙皮首掉。
"咱们要有孩子了。
"转累了，小芳靠在他怀里小声说。
王老二愣了半天，突然跪在地上，把耳朵贴在小芳平坦的肚子上："真的？
""才两个月，你能听见啥？
"小芳笑着揉他的头发。
王老二不管，就那么跪着，仿佛听到了世界上最美好的声音。
2013年的雨季特别长。
王老二在幼儿园门口等了半小时，才看见老师牵着小宝出来。
"爸爸！
"五岁的小宝蹦蹦跳跳地扑过来，"我今天得了小红花！
"王老二把儿子举过头顶："真棒！
告诉爸爸为什么得红花？
""因为我帮小美找到了她的蜡笔！
"回家的路上，小宝一首在后座叽叽喳喳。
王老二从后视镜里看着儿子红扑扑的小脸，心里像灌了蜜。
等这个月跑完，就能还清车贷了。
小芳的裁缝铺也准备扩大，招了两个学徒。
日子正在一天天变好。
"爸爸，我头疼..."快到小区时，小宝突然说。
王老二摸了摸儿子的额头，烫得吓人。
他立刻调转车头往医院开："坚持会儿，马上到！
"急诊室的医生量完体温，脸色变了："39度8，先打退烧针。
"针扎进去时，小宝哭得撕心裂肺。
王老二紧紧抱着儿子，感觉那小小的身体在自己怀里发抖。
退烧针打完，医生说要留院观察。
"我回家拿点东西，"王老二给小芳打电话，"你先来医院。
"等他拿着小宝的睡衣和玩具回到医院时，走廊上围满了医生护士。
小芳的哭声从人群中传来，尖锐得像玻璃碎裂的声音。
"怎么回事？
"王老二挤进去，看见小芳瘫在地上，怀里抱着小宝。
孩子的脸白得像纸，嘴角有干涸的白沫。
"脑膜炎...医生说...说送晚了..."小芳语无伦次，"刚才还跟我说话...突然就..."王老二跪下来，颤抖着去摸小宝的脸。
凉的。
他猛地抱起孩子，冲向抢救室："救救我儿子！
求求你们！
"护士拦住他："先生，孩子己经...""胡说！
"王老二怒吼，"刚才还好好的！
"他挣扎着，首到保安过来把他按在墙上。
透过泪眼，他看见医生给小芳打了一针镇静剂。
走廊的灯光突然变得刺眼，耳边嗡嗡作响，像有一万只蜜蜂在飞。
小宝的葬礼在下雨天举行。
墓地很贵，王老二选了最便宜的位置。
小芳穿着黑色连衣裙，那是她连夜赶制的。
雨水顺着她的脸颊流下，分不清是泪是雨。
"都怪我..."回去的车上，王老二捶打方向盘，"要是早点送医院..."小芳望着窗外不说话。
雨刷器来回摆动，像在擦拭永远擦不干的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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