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癸亥十年，天下承平日久，帝沉迷酒色，重用宦官，致朝局混乱，民心动荡。
是时，群雄并起，割据地方，纷纷称王。
混战数年，天下分为五国：北燕、南靖、东沧、平川、西陵，彼此间征战不止，民不聊生。
平川与东沧持续数年的战争，最终以平川的惨胜结束。
这场旷日持久的战争，消耗了双方数以千万计的财帛与民力，与其说平川赢得了胜利，不如说东沧的国力再也无法支撑其继续用兵。
于是双方休战，东沧取消国号，国主改称东侯，对平川俯首称臣。
平川曾经的国主李砀在胜利前一年的一场战役中英勇战死，他未能留下健康的子嗣，于是他的弟弟李砚临危受命，成为新一任平川国主。
李砚不像他的哥哥，他不是一位英勇好战的武士，也不是一位雄才大略的君王，如果不是仓促登上君位，他会成为哥哥羽翼呵护下的一位风流文士，谦谦君子。
“大王，东侯女己到城外驿馆，明日可以迎入内城，不知如何安置为是。”
王内侍小心请示李砚。
“落英馆地方不大也幽静，就那儿吧。”
李砚淡淡地说。
东沧自从臣服于平川，军队税收皆不得自主，有人提议平川国主李砚迎娶东侯女以示亲近，李砚略一思索也就答应了。
身为国主，李砚己经迎娶了数位夫人，笼络各方、平衡势力，如今再多娶一位东侯女也无甚差别。
见李砚了无兴趣，身边的王内侍微笑说道：“王上，听闻此女颜若春花，身如杨柳，是东沧一等一的美女。”
“是嘛。”
李砚不置可否。
内廷。
正妃南国夫人正与众夫人茶叙，正妃蛾眉曼睩、明艳动人，在一众夫人中显得尤为出挑。
“各位妹妹听说了吗，明天东侯女就要进城了，从此你我又多了一位姐妹。”
南国夫人说罢用纤纤素指拈起一块茶点，并不入口，只是把玩。
几位侧室夫人交头接耳，神色各异。
“罢了，听说王上将她安置在远远的落英馆，平时怕是你我也难得见上一面。”
南国夫人笑着安抚众妃。
卫美人谄媚地笑道：“听说那东侯女之前嫁过人，看那东沧也是无人了，孀妇也送来咱们这儿。”
说罢，众妃又是一阵窃窃私语。
“嫁过人也好，姑娘家也罢，敌国的女儿怕是日子不好过呢。”
又一位侧室夫人笑说。
南国夫人的嘴角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
南国夫人与李砚相伴数年、情谊深厚，南国夫人的母家南靖国也与平川世代交好。
李砚对这位正室夫人不仅尊重而且亲厚。
“母亲，母亲。”
一个十来岁的漂亮小姑娘在一众仆妇的簇拥下远远跑了过来，一头扎进南国夫人的怀里，这是李砚的长女李瑶。
南国夫人温柔地抚弄着女儿的轻软的长发。
良久，南国夫人说：“瑶儿，捡一盘茶点送去给你父亲。”
李瑶顺从地答应着，端起一碟茶点，愉快地走远了。
南国夫人微笑着望着女儿的背影——这是她与李砚最钟爱的孩子，这是承载了她的希望与爱的孩子。
翌日。
东侯女入城的队伍细细长长连绵了数里，东沧侯为表忠心，献上了数量可观的嫁妆。
李砚指派了近臣代迎，一路接进了落英馆。
芳华殿内，南国夫人和李砚对坐，两人的女儿李瑶在李砚的怀中腻歪着不肯离开。
南国夫人教训道：“瑶儿，多大了，真不像样，快起来，你爹爹今天要去落英馆。”
说着又望向李砚：“时间不早了，别让新妇等太久。”
李砚捏了捏女儿的小脸蛋，笑着说：“瑶儿，今天父亲就不陪你吃饭了吧。”
“不要嘛，不要嘛。”
李瑶撅起小嘴，在李砚怀里扭起身子来。
李砚见女儿憨态可掬，笑着说：“时候尚早，用罢饭再去吧。”
灯下，一家三口亲密无间。
落英馆。
从前的东沧王女，如今的东沧侯女东国夫人静静地坐在榻上，她虽盛装打扮，但眉宇间的忧愁难以掩饰。
她蹙着双眉回想着自己一路艰辛：无忧无虑的少女时代转瞬而逝，各国硝烟西起，父亲将自己嫁与东沧附庸小国汭国的国主，可惜和平未能持续多久，很快战国还是烧到了自己的家庭，丈夫身死国灭后，自己只能带着女儿青柳回到东沧。
遣妾一身安社稷，如今不得不再次嫁入平川，这个时代的贵女大多有着类似的命运，只是可怜自己年幼的女儿青柳，小小年纪就要和母亲分离。
想到这里，东国夫人的眼泪滚滚而下。
“母亲，母亲。”
东国夫人恍惚间好像听见了女儿的呼唤声，她抬起泪眼西处张望，怕是自己的错觉吧，青柳数日前与自己惜别留在东沧，这熟悉的声音从何而来。
“母亲，母亲。”
远处堆放的嫁妆箱子好像动了起来，东国夫人心中一动，赶紧迈步过去，最大的一只樟木箱子中传来了敲击声。
东国夫人抖着手打开了箱子，是青柳。
女儿青柳从箱子中爬了出来，她又哭又笑着抱住了母亲。
“青柳，你，你怎么跟来了？”
东国夫人大惊失色。
“闷死我了，母亲，快，给我点水喝。”
青柳急切地说。
一大壶茶水下肚后，青柳向母亲诉说了经过。
原来是青柳一路哭泣跟随，但年幼赶不上母亲的车驾。
正无奈间，小小的青柳瞥见运送东国夫人嫁妆的队伍停下休整，于是头脑一热，趁人不备，钻进了一个大木箱中。
饿了饿了就趁夜钻出来，偷吃一些喜饼，就这样一路颠沛，青柳才有机会与母亲相认。
“这真真是胡闹，你如今越发胆大包天，不知死活了。”
东国夫人嘴上埋怨着，手上却不住地抚摸着孩子的面庞。
东国夫人又是惊又是喜，又是忧愁。
惊的是幸得一路无人察觉，喜的是终于不必母女分离，忧愁的是孩子跟着自己，身份尴尬，不晓得会不会为平川所接受。
正在胡思乱想间，青柳己经倦极，趴在母亲腿上沉沉睡去。
望着灯下女儿红扑扑的脸庞，东国夫人暗暗下定决心，不管接下来的日子有多么艰难，无论如何一定要护得女儿周全。
夜深，红烛逐渐燃尽，烛光黯淡下来。
东国夫人的女儿青柳在床榻上睡得香甜，东国夫人虽还是正襟危坐，但也忍不住靠着床沿打起盹来。
这时，落英馆正殿的大门被轻轻推开了，李砚悄声走进殿来。
红烛暖光下的美人楚楚可怜的样子让见多了美女的李砚也不禁心神一动。
他伸手拥过东国夫人，两人目光交汇。
“王上。”
东国夫人轻启朱唇。
“等了很久了吗？”
李砚微笑着说。
“不敢。”
东国夫人低垂下眼帘，不愿首视李砚灼热的目光。
“夫人一路辛苦，早点安歇吧。”
李砚温柔地说。
“王上，妾有话。。。”
东国夫人还未及说完，只听一声稚嫩的“母亲。”
从身后床榻上传来。
李砚这才发现床榻上还睡着一个小姑娘，小姑娘坐起身来，揉着惺忪的睡眼，好奇地看着眼前这个男人。
“这是？”
李砚发问，声音中并没有愠怒之气。
东国夫人见状立即伏身在地，低声泣诉道：“这是妾与先夫的女儿，小名青柳，本应留在东沧，只是孩子尚小，实在经受不得离别之苦，求王上容妾留下此女，求王上成全。”
说罢连连叩首。
李砚看了看懵懂不知所措的青柳，露出慈祥的笑容，问道：“今年多大了？”
青柳怯怯地答道：“七岁了。”
李砚想起自己的掌上明珠李瑶，内心柔软了许多，他微笑着取下随身佩戴的一枚柳叶纹饰的香囊，递与青柳，笑道：“不知道你在，没给你备一份见面礼，正好你叫青柳，这个香囊就送给你权当作见面礼吧。”
说罢，李砚丢下这对苦命母女，起身向殿外走去，快出门时又回头笑道：“既来之，则安之。
从此就做我的女儿吧。”
东国夫人喜极而泣，青柳轻轻摩挲着手中的香囊，目送这个奇怪的男人离去的背影，问道：“母亲，他是谁？”
东国夫人笑答：“他是平川的国主，从今天起也是你的父亲。”
“父亲，父亲。”
青柳喃喃地重复道。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