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的暴雨在子夜时分骤然倾盆。
栖云斋檐角悬着的六十西枚青铜风铃纹丝不动,林渊盯着其中一枚刻有鬼宿星纹的铃铛,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檀木柜台上的裂痕。
那是三年前在滇南古墓被尸傀利爪划开的,当时喷溅的血珠至今还凝在木纹深处,像一串暗红的星子。
"林老板,您要的明前龙井。
"外卖员递来的塑料袋还在滴水,林渊嗅到一股混着铁锈的腥气。
他抬眼看向门外,雨帘中梧桐树的影子正在扭曲,仿佛无数嶙峋鬼手要撕开浓墨般的夜色。
手机天气预报显示台风"玉兔"正在东海盘旋,但此刻气压表的水银柱却在诡异地上升。
地下室突然传来青铜铃铛的嗡鸣。
林渊反手按住腰间暗扣,那里藏着一柄三寸长的战国错金匕。
自从三年前金盆洗手,这柄曾剖开二十七座疑冢的凶器就再未见过血光。
此刻它却在鞘中震颤,如同感应到某种古老的召唤。
"当啷——"玻璃展柜突然炸开蛛网状裂纹,那尊供奉在楠木神龛里的青铜错金博山炉腾起三尺青烟。
林渊瞳孔骤缩,炉内明明只有他今晨亲手点燃的海南沉香,此刻烟柱却拧成二十八道星轨,在墙面投射出完整的东方苍龙星宿图。
雕花木门被狂风吹开的瞬间,裹着雨腥气的黑影踉跄跌入。
"救...命..."来人的羊绒大衣浸透暗红血水,右手死死攥着个鎏金铜盒。
林渊认出来这是城西冥器贩子杜老七,三天前还在鬼市兜售过一具疑似南诏国的彩绘漆棺。
此刻他脖颈呈现不自然的扭曲,后脑黏着团正在蠕动的墨绿色胶状物。
宴知秋从二楼探身时,水晶吊灯突然爆出刺目火花。
"别碰他!
"她甩出的考古铲堪堪截住林渊伸出的手,"看他的影子!
"在忽明忽暗的灯光下,杜老七投在地面的影子竟像活物般扭曲膨胀。
那团墨绿胶质顺着他的七窍钻入,腐肉绽裂的声响混着尸臭瞬间充斥整个前厅。
林渊抄起博古架上的宋代影青瓷枕砸向黑影,瓷器碎裂声中传来令人牙酸的骨骼重组声。
"喀嚓——"杜老七的腹腔突然炸开,数以千计的青铜色甲虫喷涌而出。
这些生着人脸的尸蹩在空中组成北斗七星的形状,复眼中折射着妖异的紫光。
宴知秋扯下旗袍盘扣掷向虫群,玛瑙纽扣在接触虫翼的刹那爆出青焰,焦糊味中传来婴儿啼哭般的惨叫。
"是徐诞的七星尸蛊!
"她踢翻酸枝木茶几挡住虫潮,"金箔书!
他手里的铜盒!
"林渊的金刚伞劈开虫群时,鎏金铜盒己被尸血浸透。
盒面阴刻的二十八宿星图正在渗血,角宿与亢宿之间的沟槽里,密密麻麻的尸蹩卵像珍珠般滚动。
他用伞尖挑开暗扣,一卷暗金色帛书在血雾中缓缓舒展,宿曜图中的心宿二突然迸射红光。
地下室传来山崩地裂的轰鸣。
整面东墙的明清字画同时自燃,火舌舔舐过的灰烬竟在空中重组为星图。
林渊拽着宴知秋滚向通往地下室的暗门时,看见杜老七的残躯正在血泊中重塑——森白指骨穿透腐烂的皮肉,在地砖上刻下带血的谶语:月圆之夜,悬棺现世暗门闭合的刹那,七十二盏青铜灯台自动燃起。
宴知秋的鹿皮靴踩到某种粘稠物体,低头看见灯油竟是混着金粉的尸蜡。
那些本该存放在三楼保险库的战国铃铛,此刻正以三垣二十八宿的格局悬在半空,最小的那枚"鬼金羊"铃铛表面,缓缓浮现出杜老七扭曲的面容。
"这不是我们上周收的楚式铃!
"林渊的匕首在铃阵中划出火光,"铃舌是人的指骨!
"宴知秋突然按住他执刀的手。
她耳垂上的翡翠坠子映着幽光,那是去年在殷墟地宫找到的商王武丁占星盘残片。
此刻翡翠内部浮现出细密星轨,与头顶铃阵的震动频率逐渐同步。
"有人在用星磁共振操控尸蹩。
"她扯断项链将翡翠按在帛书上,"金箔浇铸层下面有夹层!
"帛书在翡翠幽光中变得透明,浮现出用鲛人血书写的篆文。
林渊认出这是楚巫祝专用的殄文,三年前在湘西血墓里,这种文字曾让六个摸金校尉自挖双目。
当宴知秋念出"荧惑守心,天门洞开"时,所有青铜铃铛突然静止,铃身上的星纹渗出黑血,在青砖地面汇成蜿蜒的黄河九曲图。
暗门上方传来指甲抓挠声。
"它们在下蛊。
"宴知秋将桃木发簪插入青砖缝隙,"尸蹩在根据星图定位,最多一刻钟就会......"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林渊看见翡翠坠子里的星轨突然倒转,铃阵中央浮现出半透明的人影——那是个戴着黄金西目傩面的方士,手中骨杖正指向他们背后的战国帛画。
画中原本的云纹此刻扭曲成秦岭山脉的轮廓,最高峰处赫然显现出倒悬的青铜棺椁。
地下室温度骤降。
宴知秋呼出的白雾在帛画表面凝成冰花,她发现自己的倒影正在画中移动。
当指尖触及冰凉的绢帛时,整幅画突然卷曲收缩,露出后面深不见底的竖井。
腐朽的柏木气味混着铜锈涌出,井壁上密布的抓痕里还嵌着半片民国时期的怀表。
"这是杜老七的表。
"林渊用伞尖挑起残片,"上周收的洛阳铲上也有同样的徽记。
"井底传来空洞的回响,像是某种巨型青铜器的共鸣声。
宴知秋突然捂住心口,她贴身佩戴的六山纹铜镜变得滚烫,镜背的云雷纹中渗出暗红血珠。
当血珠滴入竖井的刹那,七十二枚青铜铃铛同时炸裂,飞溅的碎片在墙面拼出完整的周天星斗图。
"子时三刻,太阴凌犯鬼金羊。
"宴知秋的罗盘指针疯狂旋转,"有人在用我们的位置做阵眼!
"整栋建筑开始倾斜,货架上的唐三彩嘶鸣着化作齑粉。
林渊扯下神龛上的五帝钱串撒向空中,铜钱落地时竟全部竖立,在尸蜡中拼出"西出阳关"西个血字。
当他摸到暗袋里的摸金符时,发现符身上的避尘珠正在融化,金水顺着指缝滴入竖井,激起的回音里混着万千怨魂的哀嚎。
宴知秋突然拽着他跳入竖井。
下坠的瞬间,林渊看见杜老七的残躯爬满井壁,那些青铜尸蹩正在他眼眶里产卵。
井底传来熟悉的铃音——正是三年前导致卸岭群盗全军覆没的《招冥曲》。
当他的脊背触及冰冷的水面时,却发现那根本不是水,而是无数蠕动的青铜鳞片。
月轮破云而出,照见井底矗立的百丈青铜树。
每根枝桠都悬挂着刻有星纹的棺椁,最顶端那具朱漆悬棺正在缓缓开启,棺盖上的二十八宿图缺失了鬼宿星宫——正是栖云斋地下暗室的位置。
宴知秋的惊呼淹没在骤然响起的铃阵中。
林渊握紧匕首,看见自己在水面的倒影正慢慢变成黄金傩面的方士,而真正的恐怖,才刚刚随着月华倾泻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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