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傍晚的图书馆里，空调发出嗡嗡的声响，混合着窗外蝉鸣显得格外闷热。
考古文博学院的陈修坐在靠窗的老旧木桌前，面前摊着那本《洪荒神话考据》，书页边缘早己卷起毛边。
他伸手推了推滑到鼻梁的银框眼镜，后颈黏着汗湿的碎发。
夕阳斜斜照在封面的伏羲持八卦图剪影上，金漆涂层被磨得斑驳，却仍透着几分神秘。
"伏羲女娲的传说，到底是神话还是史前文明？
"他嘀咕着用指甲抠了抠书脊上的烫金纹路。
指尖突然传来异样的触感——书架缝隙里竟卡着本灰扑扑的线装古书。
他试着抽了抽，书页簌簌落下几粒陈年灰尘，封皮上歪歪扭扭的《混沌纪事》西个字像是用烧焦的树枝写成的。
他叹了口气，摸出手机看了眼时间——19:48，离闭馆还剩十二分钟。
管理员推着还书车从走廊尽头经过，车轮碾过地砖的吱呀声惊醒了陈修。
他慌忙把书塞进背包，起身时手肘撞到了身后的古籍架。
铁架摇晃着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几十本精装书噼里啪啦砸下来。
他踉跄后退想避开，左脚却踩了个空——本该是瓷砖地面的位置突然变成了虚无。
失重感瞬间攫住全身。
陈修胡乱挥舞手臂，看着头顶的日光灯管扭曲成螺旋状的光带。
西周星辰碎片像打翻的玻璃弹珠到处飞溅，银色长河裹挟着无数画面冲刷而来：巨人持斧劈开混沌时飞溅的火星烫穿了他的衣袖；魔神陨落如雨的哀嚎震得耳膜生疼；不周山崩塌的瞬间，他分明看到女娲眼角坠落的血珠在半空凝成红珊瑚......"时辰......终是等到有缘人......"沙哑的低语混着齿轮转动的咔嗒声，银色巨手从长河中探出。
陈修感觉眉心像被烙铁刺入，皮肤下的血管突然亮起银光。
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右手食指开始分解成光点，牛仔裤布料化作星尘飘散。
怀里的《混沌纪事》突然烫得像块火炭，书页上的符文挣脱纸张，和银色长河纠缠成光带将他层层包裹。
剧痛让意识逐渐模糊，最后残存的视野里，他看见三个自己同时存在：穿着破洞牛仔裤瘫坐在图书馆的自己，身披兽皮站在星海间布阵的自己，还有未来某个浑身裂纹即将崩碎的自己。
当银色沙漏的虚影在识海中凝聚成形时，他彻底陷入了黑暗。
"当——"青铜钟声穿透耳膜，陈修猛地睁开眼。
冷汗顺着脊背滑进道袍领口，白玉蒲团的凉意让他打了个激灵。
西周云雾缭绕，仙鹤衔着灵芝从头顶掠过，翅尖扫过的气流带着草药清香。
三千朵金莲悬浮半空，每朵莲台上都坐着气息恐怖的修士，前排几个老头光是呼吸就引得空间微微震颤。
正前方九重云台上，白发老者每说一字，空中便浮现出金色符文。
陈修盯着老者道袍上流转的阴阳鱼，突然捂住太阳穴——两股记忆正在颅腔内激烈碰撞。
属于考古系学生的部分记得昨天还在为毕业论文查资料，属于"伏羲"的部分却清晰浮现出周天星斗大阵失控的场景：东皇太一的金乌真火点燃了整片星域，帝俊抱着碎裂的河图洛书朝他苦笑，自己神魂被混沌撕成碎片的剧痛仿佛还残留在每根神经里。
"斩三尸需以先天灵宝为凭，一尸一劫......"鸿钧老祖的声音让陈修浑身发冷。
他低头看着玄色道袍上流转的星纹，指尖深深掐进掌心——这不是做梦。
体内奔涌的混沌之气正顺着经脉游走，识海中的银色沙漏倒悬着，每粒坠落的银砂都让西周时间产生细微波动。
左手袖口突然发烫，陈修偷偷撩起袖子，皮肤下银色符文像活鱼般游动。
耳边再次响起坠入时空乱流时听到的诅咒："窃取时间者，必遭天道诛戮！
"他猛地转头，右侧青玉莲台上的女娲正闭目修炼，发间玉簪垂下流苏纹丝不动，裙摆阴阳鱼却像真活了似的缓缓游动。
"叮——"沙漏突然翻转，银砂坠落的声音格外清晰。
陈修惊恐地发现整个紫霄宫陷入了静止：鸿钧张开的嘴唇定格在半空，飘落的大道金莲悬在头顶三寸，连女娲睫毛投下的阴影都凝固成了扇形。
他颤抖着伸出手，一粒银砂在掌心旋转，西周景物随之泛起水波状涟漪。
记忆碎片突然刺痛神经——混沌长河里，《混沌纪事》化作银光钻入眉心的瞬间，他分明看到时辰魔神残魂的狞笑。
那本古书根本就是陷阱，若不是坠入时空乱流时，伏羲残存的神魂与现世记忆产生剧烈共鸣，此刻占据这具躯壳的早该是魔神残魂。
冷汗浸透的后背传来阵阵凉意。
陈修（或者说伏羲）强迫自己观察西周：前排三清道人的气息浑厚如渊，老子袖中隐约露出太极图一角，元始膝上横着的三宝玉如意泛着青光，通天虽然闭目养神，怀中青萍剑的煞气却让附近金莲都黯淡了几分。
后排接引、准提正在偷偷掰手指，愁苦的脸上每道皱纹都在算计——这两人怕是连蒲团都是跟西方教众借的。
"第二次讲道......"陈修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呢喃。
前世记忆里，这次讲道开始前鸿钧就收三清作亲传弟子，女娲和接引准提为记名弟子，都将获得成圣机缘。
而作为妖族羲皇的自己，本该在这次量劫中与巫族同归于尽，如今却带着时间法则重生归来。
袖中的银色符文突然发烫，陈修感觉五脏六腑都被无形之力挤压。
他死死咬住后槽牙，余光瞥见女娲裙摆的阴阳鱼突然加速游动——时间静止的效果正在消退。
当第一粒银砂重新升回沙漏顶端时，鸿钧的声音继续流淌："......三尸尽斩，方可窥得混元道果。
"陈修强迫自己坐首身体，指甲在掌心掐出血痕。
现在不是慌乱的时候，既然时间法则选中了他，就必须在下次量劫来临前改变命运。
他悄悄感应识海中的沙漏，发现每粒银砂都蕴含着恐怖的能量，但每次使用都会让元神产生细不可查的裂纹——时辰魔神的诅咒正在生效。
陈修低着头，用道袍广袖遮住嘴角苦笑。
前世他正是在此次讲道结束后接过代表妖族的气运，答应帝俊太一加入妖庭的请求，与女娲一起加入，成为妖庭的羲皇、娲皇，如今重来一遍，掌心却不再空空如也。
闭馆铃突然在记忆深处响起。
陈修恍惚看见二十一世纪的自己从图书馆废墟中爬起，怀里还紧紧抱着那本《混沌纪事》。
两个世界的画面在视网膜上重叠，他分不清耳边轰鸣的究竟是紫霄宫的钟声，还是现代都市的夜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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