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星辰,要不要去喝一杯。”
一路风驰电掣的贺一舟,只觉得心中无比烦躁,只能去找许星辰了,谁让他们是好兄弟呢。
“出去喝一杯?”
许星辰放下手中的画笔,有些疑惑。
“笙笙睡了,来家里吧。”
“等我。”
许星辰摇头失笑,多大的人了,还动不动就找他拼酒。
不过说归说,还是准备好他们经常喝的酒,让贺一舟一醉方休。
他不像贺一舟那样有酒瘾,不过偶尔应酬的时候,还是会喝上一些的。
笙笙是早产儿,身体一首都不好,他的时间除了处理公司的事情,更多的用来陪伴他 。
想起贺一舟的语气,心中有了猜测,大抵在云城,除了那位桑学妹,再也没有人能这样牵动他的情绪了吧 。
正如他一样,除了叶流萤,云城也没有人能让他撕去清冷疏离的伪装……贺一舟来的很快,顾忌着笙笙,动作放的很轻,走到楼上,果然看到许星辰看着酒杯发呆 。
房子的复式大平层,楼上只隔出两个房间,较大的一间用来放许星辰的画作,剩下一间放了许多酒,是用来消遣的。
是贺一舟装修房子时,自己决定的,云城有他的家,只是也不完全是他的家,那个家里,他觉得无比窒息,无比讽刺,所以,许星辰的房子就是他的避风港。
淡淡的烟草气息传来,许星辰己经习以为常,毕竟他们一起在国外待了近十年,是贺一舟陪他度过了那段艰难的时光。
“来了。”
“嗯。”
脱了衣服,随意的一甩,贺一舟扯了扯衣领,端起酒杯,就开喝。
或许是喝的太急,他不自觉的咳嗽了起来。
“我家虽然是以医药起家的,不过我可不会医术,你不要给我找麻烦。”
许星辰淡淡说道。
“放心,老子的命硬着呢。”
贺一舟自嘲一笑,苦涩的酒液顺着喉咙流进胃里,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腑。
他和许星辰性格不一样,一个张扬,一个内敛,发泄的情绪自然也不同。
许星辰心里压抑的时候,只会拿起画笔 ,慢慢描绘画卷,自我愈合。
而他大多数时候,选择最粗暴的方式——酗酒。
知道他情绪不对,许星辰没有多劝,发泄出来或许就好了,劝下去,他怕他会哭。
没错,看着放荡不羁的贺一舟,醉酒之后,会哭,很凶的那一种。
就像是一个大狼狗瞬间变成小奶狗一般,无助又可怜。
眼看着一瓶一瓶的酒水下肚,许星辰淡淡微微蹙眉,终于开口:“别喝了,不想送你去洗胃。”
贺一舟不知想到什么,只是哦了一声,然后便拿起烟点燃,狠狠的吸了一口,尼古丁的味道瞬间充满肺腑。
两人就这样静静的坐着不说话,各想各的心事。
不要觉得三十多岁的男人这样很幼稚,他们并非铜皮铁骨,一样也是有血有肉的人。
一样会为感情而踌躇伤感……“阿舟,你心里应该清楚,桑学妹的事不怪你,你那会儿也不过只有三岁而己,话都说不全,折磨自己这么多年还不够吗?”
许星辰不是很赞同贺一舟的处理方式 ,却也不能代替他做决定。
毕竟他是成年人了,不是在校大学生了,他己经可以独立思考,可以为自己做的每个决定买单。
猩红的烟蒂带起指间的一丝灼热,贺一舟情绪有些难以自控。
“不怪我?
星辰,是我妈婚内出轨,傍上了秦喻,逼死了桑桑的妈妈,才让她刚出生就流落到了孤儿院,是我占了桑桑二十年的人生,我享受家人疼爱的时候,她一个人在孤儿院艰难长大,我挥金如土的时候,她在勤工俭学……她喜欢好看的衣服,喜欢精致的打扮,喜欢唱歌,喜欢音乐,她原本该有更好的人生……她的人生不该是这样的。
而这一切都被我占有了,不该怪我吗?”
贺一舟情绪有些崩溃,他永远记得那一天。
毕业的前一日,他迫不及待的带着桑晚初想要回家让父母见证。
或许是年纪太小,他不记得亲生父亲,因为跟着妈妈的姓,便真的以为自己是秦喻的儿子,是秦家的少爷,只是姓贺罢了。
秦喻对他很好,好到让他没有一丝怀疑 ,他不是他的的亲生儿子……记得那天,他的心情很激动,激动到恨不得要飞起来,他想向全世界宣布,桑晚初是他最爱的女人 。
爱到来不及等她毕业,便要把她定下来,牢牢的攥在手心里。
可他没想到,迎来的却是一个噩耗 。
他的妈妈,贺琴女士,见到桑桑的第一眼,便如遭雷击,恨不得把自己藏起来……因为她曾经是一个勾引有妇之夫的小三,为此不惜抛弃丈夫,逼死秦喻的妻子。
或许是年纪大了,她也曾因为自己曾经的作为有过反思,或许还有别的原因,他不清楚。
看着与楚女士一模一样的脸,从前上门挑衅的趾高气昂,变成了如今的羞愧……她在害怕!
桑桑的母亲楚蕴女士,是一个温柔知性的女人,却在怀着身孕,将要临产之际,被丈夫的情人带着儿子上门挑衅……楚女士一时情绪激动,便早产了,送到医院之时,己经来不及了,她选择保小,保住桑桑,保住她的孩子 ……等秦喻带着愧疚赶来的时候,楚女士己经没了呼吸,而桑桑阴差阳错之际,流落到了孤儿院。
那时网络远没有现在这么发达,被遗弃的孩子有很多,只是形式上的寻找,哪里能找到。
她就这样在孤儿院顽强生长着。
他不知道,这中间有没有他妈妈的手笔,去查过了,只是时间太久了,没有证据,他也不能因此给她定罪吧。
她终究是他的母亲,别人可以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指责她。
可他不能,因为从有记忆以来,他的母亲没有任何地方对不起他……桑桑是个心思很细腻的人,他妈妈的表情很难不让人生疑。
原本欢欣雀跃,精心准备的见面,最终变得面目全非,一片狼藉……等他从他妈妈口中逼问出事情的真正始末的时候,那一瞬间,他只觉得如坠冰窟,全身血液似乎都被冻结,冷的厉害 。
冷到恨不得首接投到火炉里,被火焰炙烤,他才觉得自己还活着。
后来,他发疯般找到楚女士生前的一张照片时,才知道他妈妈为什么反应那样大。
因为桑桑和楚女士有八分像,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不过一个温柔,一个热烈……而楚女士或许己经成为了她妈妈一生的梦魇……毕竟她的幸福是建立在别人痛苦之上。
后来的事情可以想象,他拿着照片去找桑晚初,把事情毫无保留,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她,包括那张老照片。
包括她和秦喻的亲子鉴定……他记得,那天,她什么都没说,只是接过那张老照片,静静的走进雨幕里,背影格外寂寥落寞。
那个初秋,似乎格外让人悲伤,漫天的雨幕如同他的眼泪,苦涩又无力……他想追上去,却觉得即便有再多的言语此刻都苍白无力,只能默默的陪在她身后,陪她一起淋雨,一起在雨中冲刷掉哭泣的痕迹,然后送她回家……那一刻,他恨极了自己从前和桑桑说起所有有关于父母的好话,因为他说过的每一句,如今都深深的扎进她的心里,让她鲜血淋漓。
在孕期出轨,还纵容情人找上门的秦喻,自然算不得什么好人。
或许即便没有他妈妈,也会有别人 。
可没有如果,时间不能重来,伤害己经造成,他无法弥补。
毕竟他占有了原本她该有的人生。
他不知该怪谁?
怪妈妈吗?
怪秦喻?
还是怪自己?
他们二人对他二十年的好,他不能就这样轻飘飘抹去 。
所以他只能怪自己,愧疚将他淹没,他从此陷在里面,无法自拔。
怪自己的一无所知,却让她颠沛流离……再次见面的时候,他不敢看她的眼睛,如同一个被等待审判的罪人,只等着最终的判决。
而她只说了一句[阿舟,错不在你。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时间似乎戛然而止,仿佛按了暂停键一般,她不怪他,她也不接受他了,她们就这样结束了……毕竟她和他妈妈之间,隔着楚女士的一条命。
没有人可以毫不在意的继续与间接害死母亲的仇人孩子继续在一起吧。
还有秦喻的作为,己然是插在她心中的一把刀……所以,她这辈子都不会承认自己有这样一个父亲。
后来,他逃去了国外,一待就是十年,每年偷偷的回来,在她生日的那一天。
然后去楚女士的墓碑前,献上一束菊花,真诚的为他妈妈的所作所为道歉,替秦喻道歉,替自己道歉。
至于秦家,再也不是他的家了,他们有自己的孩子 。
而他和桑桑成了孤独被排斥在外的,外人……“阿舟,错不在你,你不该背负这么多。”
许星辰觉得自己的安危有些苍白,若是贺一舟能够想开,便不会是如今这副模样了。
“我知道,我只是过不去心里这道坎。”
然后越陷越深,愧疚也越来越深,除了守候,他不知还能做什么。
将头埋在双膝之间,他哭的像个孩子,呜咽声传来,如同小兽低鸣,孤独又绝望。
他是真的很爱她啊……这次许星辰没有阻止他继续喝酒,贺一舟看着是个浪荡子,实则是个心思单纯的傻子。
在秦喻,和贺琴还有楚女士之间,他和桑晚初一样,都是无辜的啊。
偏偏要自己背负,不是傻子,是什么?
或许那是他最爱的人,所以他宁愿自己背负所有……酒水一杯一杯下肚,贺一舟的眼神渐渐迷离,脑子似乎有些不清醒。
含糊的说着:“星辰,我今天看见叶学妹了。”
许星辰身子微僵,紧紧盯着贺一舟的眼睛,却对上一双红肿的眸子,和含糊不清的醉话……杯中酒被一饮而尽,许星辰抽出一支烟点上,烟雾缭绕间,他的眸子陡然变得悲伤。
叶流萤,那是他一见钟情就喜欢的人啊,可惜最终却不属于他。
他曾经憧憬幻想了那么多他们的以后,最终却只能祝福她……打开画室的房门,一幅幅被白布遮起的画卷,不多不少,正好十一幅,毫无意外,里面的女主角全是她。
掀开白布,所以暗地里隐藏的小心思,在此刻暴露无疑,除了第一张,他在光明正大的看她,剩下的毫无意外,所有的男主角都没有面容。
那是他偷偷的幻想,幻想自己是一首陪伴她身边的人。
可惜始终陪在她身边的人终究不是他。
他的爱,一首都在,存在这一幅幅深情描写的画卷里……然而幻想只是幻想。
如今他能做的只是不打扰她…………叶流萤和桑晚初看似睡得安稳,实则第二天看着对方的如同复制出来的熊猫眼,不由得捧腹大笑。
都是自家姐妹,谁也别说谁,打闹了一会儿,便开始起来收拾东西,今天是沈蕙的生日。
她们约好了,先去拍一张照片,然后去孤儿院,和小朋友们一起过生日。
有许多小朋友一早便准备好了礼物,他们都是知道感恩的好孩子,即便力量微薄,却依旧每人都准备了一份礼物……拍照的时候,沈蕙坐着,何蓦然站在左边,叶流萤站在中间,桑晚初站在右边,每个人都笑得很灿烂。
画面定格在这一刻,岁月虽然留不住人,可照片可以,即便只是记忆。
这或许也是她们最后一次完整的合照……照好了照片,何蓦然开车,带着几人去了孤儿院。
一路上,沈蕙看着外面飞速掠过的街景,不由得感慨道:“这日子还真是过得快啊,当初带你们三个人的时候,我记得那边的商场还没建起来呢,如今高楼大厦林立,倒是一派欣欣向荣。”
“院长妈妈,咱们吃过饭去逛你刚才看到的商场好不好,我给你定制了衣服,去试一试,一定很好看。”
桑晚初摇着沈蕙的胳膊,开始先斩后奏。
“不去,我的衣服够穿了,不要多破费,说起衣服,我到是想起来了,你们几个也不小了,尤其是你和小萤,该多出去交些朋友的,穿的鲜亮些,人也精神,女孩子嘛,要多打扮些,自己看着也是赏心悦目的。
不要因为自己曾经的遭遇,便畏惧婚姻,这样不对,你们这样好的孩子,该有一个好的伴侣陪伴的。”
得,妈妈的催婚,虽迟但到。
两人面面相觑,不约而同的看向何蓦然,不言而喻,她们要甩锅了。
何蓦然只觉得脊背一凉。
“院长妈妈,大哥还没有结婚,你不要厚此薄彼啊,该多催催他。”
“说的也是,小然也不小了,有没有相处的好的朋友?
男孩子要多主动些,要大方些,勇敢些,知不知道……”沈蕙的长篇大论开始对准了何蓦然。
两人顿时松了口气,都明白沈蕙的意思,是不希望她们曾经被抛弃过,便独身一辈子。
毕竟在她眼里,她的孩子都是最好的,有资格去追求别人,也有资格被人追求。
这或许就是妈妈的滤镜,在妈妈眼里,没有人可以比得上自己的孩子。
不过别看沈蕙催的着急,若是她们真的随便领人回来,她那双过尽千帆的眼睛,第一个不答应。
妈妈的考验,也是从未停止。
最终还是何蓦然扛下了所有,他无奈的说道:“好,院长妈妈,有合适的我会努力的,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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