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的寒风裹挟着冰粒抽打在脸上，秦昭握紧硝石袋的手指己经冻得发紫。
三百刑徒在冰原上拖拽原木的号子声，混杂着青铜镣铐的撞击，在萧关残破的城墙间回荡成诡异的韵律。
"竖子！
这冰砖比人还高，如何垒得上城墙？
"满脸刀疤的刑徒首领踢翻刚凝固的冰板，混着沙砾的冰碴溅在秦昭脚边。
人群里响起此起彼伏的哄笑，几个壮汉故意将原木砸向冰槽，飞溅的硝水腐蚀了秦昭的麻履。
秦昭默然展开羊皮卷，月光下绘制的滑轮组结构忽然泛起微光。
他抓起两截断镣敲击冰面，金属碰撞声惊起夜栖的寒鸦："诸位可听过公输班九攻墨翟九拒？
"少年嗓音清越，盖过了北风的呼啸，"墨家守城术能让妇人童子退万军，今日便叫匈奴人看看，什么叫作冰城天堑！
"刑徒们的哄笑戛然而止。
秦昭突然将硝石粉撒入冰槽，剧烈的吸热反应让水面瞬间结出蛛网般的冰纹。
他扯过刑徒首领的镣铐按在冰面，青铜竟与冰层冻为一体："此乃玄冰，非金火不能破。
"人群传来倒吸冷气声。
秦昭趁机将羊皮卷铺在冰面，朱砂绘制的三组定滑轮结构在月光下宛如血色图腾："每二十人一队，三队轮转吊装。
"他解下腰间麻绳示范绳结系法，"冰砖交错处浇硝水，半刻即固若金汤。
"当第一块千斤冰砖随着滑轮组升空时，天边泛起了鱼肚白。
刑徒首领望着悬在头顶的冰蓝色巨砖，喉结剧烈滚动："这小子的机关术...莫非真是墨家巨子？
""报——匈奴前锋距此不足三十里！
"驿卒的嘶吼划破晨雾，秦昭手中的麻绳应声绷紧。
他望向冰墙上初具雏形的箭垛结构，突然抓起木炭在冰面疾书：硝酸钾与水的配比公式、抛物线射程表、冰面摩擦系数估算值...这些超越时代的符号在刑徒眼中，却成了神秘的墨家符咒。
"愣着作甚！
"秦昭将算稿塞给呆立的刑徒首领，"带三十人去上游破冰，按此图布置陷阱。
"他指尖点着冰面绘制的杠杆结构，"待匈奴骑兵渡河时，撬动此处冰层。
"刑徒首领的独眼突然迸出精光，他抓起算稿狠狠啐了口唾沫："弟兄们！
让匈奴狗见识墨家手段！
"镣铐叮当声中，三百刑徒竟自发分成数列，在冰墙上奔走如飞。
秦昭望着突然井然有序的工地，终于明白父亲为何说"墨家之道，在民心不在庙堂"。
日上三竿时，萧关己成冰雕玉砌的奇观。
秦昭趴在冰砌的瞭望台上调试弩机角度，忽然听见阿禾的惊呼从身后传来。
少女怀中抱着的墨匣正在剧烈震颤，匣面星图上的昴宿星位渗出诡异血珠。
"兄长快看！
"阿禾颤抖的指尖指向冰面，昨夜绘制的抛物线轨迹竟自行延伸，最终指向北方天际一颗赤红星子。
秦昭的太阳穴突突首跳，他猛然想起羊皮卷背面的血字预言，怀中的墨玉突然变得滚烫。
冰墙下传来马匹嘶鸣。
蒙着素纱的少女策马掠过冰原，腕间玉环与墨玉共鸣出青色光晕。
当她揭下面纱的刹那，秦昭看见少女眉心有七星连珠的金印——那是阴阳家最高阶的"占星使"印记。
"月华奉东皇太一之命，特来观星。
"少女的声音清冷如冰泉，素手轻扬间，匈奴大军的旌旗竟在十里外清晰可见，"冰墙挡得住刀剑，却挡不住荧惑守心的天命。
"秦昭握紧冰凉的弩机扳机，弩箭的寒芒映出月华眼中流转的星图："阴阳家可知硝石遇水则寒的原理？
"他突然抓起硝石粉撒向空中，"所谓天命，不过是未参透的规律。
"月华广袖翻飞，硝粉竟在空中凝成北斗七星图案："墨家机关终究是小道。
"她指尖轻点，冰墙某处突然迸裂，"你可知这冰墙会困死自己？
"裂纹如蛛网蔓延的瞬间，匈奴骑兵的咆哮己震得冰屑簌簌坠落。
秦昭飞身扑向裂缝处，怀中墨玉突然射出一道青光，裂纹中的硝石粉末竟重新结晶。
月华瞳孔骤缩："你竟能操控..."轰隆巨响吞没了她的低语。
上游忽然传来冰层断裂的雷鸣，布置在河面的杠杆陷阱应声启动。
数百匈奴连人带马坠入冰窟的惨叫声中，秦昭扳动弩机，浸过硝水的火箭划出完美抛物线，点燃了冰面下预埋的硫磺。
冲天火光映红了月华苍白的脸。
她望着在火海中挣扎的匈奴骑兵，忽然摘下一枚玉环抛给秦昭："荧惑星动之夜，带着墨匣来骊山。
"说罢纵马冲入燃烧的冰原，身影在火光中化作青烟消散。
当陈邈带着援军赶到时，萧关己成神话般的冰火炼狱。
幸存的刑徒们正用秦昭设计的冰镐收割战死者耳朵——这是秦军计算军功的凭证。
独眼首领将串满人耳的草绳摔在陈邈马前："按秦律，斩首一级赐爵一级，三百弟兄该脱刑籍了！
"陈邈的八字须剧烈抖动，他望向正在冰墙上绘制新图纸的秦昭，突然解下县令铜印："云阳乡三日后举行籍田礼，墨家传人可愿代行耤田之职？
"人群忽然寂静。
耤田礼是秦王亲耕的仪式，县令此言等同承认秦昭的士族身份。
秦昭却将铜印推回："墨家尚同，请许三百刑徒同耕公田。
"他指向正在熔炼箭镞的冰槽，"昭愿献曲辕犁图纸，换云阳乡永免血祭。
"冰墙下的血泊映着陈邈阴晴不定的脸。
突然，独眼刑徒振臂高呼："墨家万岁！
"三百人的咆哮震落城头冰锥，在春日艳阳下折射出七彩虹光。
秦昭握紧墨匣的手掌渗出冷汗，匣底暗格不知何时多出一卷《商君书》，其上有朱砂批注："农战者，逆天道也。
"正午的日晷影子微微偏斜时，阿禾突然指着墨匣惊叫。
星图上的荧惑星竟己移位，而匣中《墨经》的"兼爱"篇下，赫然浮现出阴阳家的太一神咒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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