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穗在晨光中推开书店的玻璃门时，铜铃惊醒了屋檐下的麻雀。
周沉正蹲在庭院里给木箱刷清漆，听见声响抬头，发梢沾着露水凝成细碎的银光。
她注意到他脚边摆着盆蔫头耷脑的山茶，花瓣边缘泛着焦褐色。
"救不活了？
"她蹲下来查看，一抬眼就看到他挺拔的鼻梁和厚厚的唇。
"根系被虫蛀了。
"周沉用镊子夹出条乳白色幼虫，"但还能试试嫁接。
"他剪下山茶完好的枝条时，隔壁花店传来三轮车的吱呀声。
穿深灰卫衣的年轻人正往店门口搬花架，腕间檀木佛珠撞在铁架上叮咚作响。
那是程帆——后来林穗才知道他的名字。
此刻他正把一束雪柳插进书店门前的铁艺花架，转头朝周沉喊："老周，上次你说的苔玉配方......"话音被尖锐的刹车声切断。
穿运动服的女子差点撞翻花架，胸牌上"市立医院急诊科 许悠"的字样晃过林穗眼前。
"抱歉！
"护士长扶住摇摇欲坠的尤加利叶，指尖残留着碘伏的褐色痕迹。
周沉己经拿着急救包冲出来。
林穗这才发现许悠膝盖渗着血，碎石嵌在伤口里泛着冷光。
"我来处理。
"她接过纱布，教师生涯练就的处理儿童擦伤的经验派上用场。
消毒时听见程帆小声嘀咕："第七次了......"原来这位护士每周三清晨都会跑过书店门前，每次都险些撞进程帆的花架。
许悠包扎好伤口匆匆离去时，程帆往她包里塞了盆空气凤梨："这个只需要偶尔喷水。
"他耳尖泛红的样子，让林穗想起高中时往周沉课桌里塞暖手宝的自己。
回到店内，咖啡师陈砚正在擦拭那架老钢琴。
穿碎花裙的音乐老师徐漫每周三下午都来练琴，此刻她的琴谱还摊在《月光》曲目上。
陈砚假装不经意地把抹茶曲奇挪到琴谱旁，这个总把浓缩咖啡做成爱心拉花的年轻人，每次见到徐漫都会打翻奶缸。
"林老师试试新到的耶加雪菲？
"陈砚递来的咖啡杯沿沾着抹茶粉。
周沉突然从身后抽走杯子："她喝低因的。
"语气平淡却让林穗心头一跳——他连她对咖啡因敏感都记得。
此刻街角面包房飘来焦糖香气，退休教师苏敏举着烤盘推门而入："小周啊，尝尝新研发的陈皮司康。
"盘子里玛德琳蛋糕烤成了炭黑色，她丈夫老郑在门口探头傻笑。
这对结婚三十年的夫妻总是一个烤糊点心，一个偷偷替换成完美品。
孩子们放学涌进来时，林穗正帮周沉整理"2013-春"的书箱。
泛黄的借书卡雪花般飘落，她突然按住其中一张——那是《麦田里的守望者》的登记卡，周沉的字迹旁有她当年不小心印上的唇膏印，如今己成暗褐色的残痕。
"这本还在？
"她声音发颤。
周沉正在修补《小王子》的封皮，闻言将书翻到扉页。
干枯的山茶花标本下，铅笔写的"给星星"比记忆里更清晰。
"所有被遗弃的，都值得被修复。
"他的指腹抚过书页裂痕，像在触碰旧日时光。
窗外开始下雨，程帆搬进来几盆避雨的蓝雪花。
徐漫的琴声混着雨滴敲打铁皮檐，陈砚在吧台后手冲咖啡的雾气氤氲了玻璃。
许悠不知何时折返，正偷偷给那盆蔫掉的山茶换土。
苏敏丈夫送来刚烤好的可颂，奶油香裹着旧书页的沉香，在《月光》的旋律里静静流淌。
林穗看着周沉在暖光下修书的侧影，忽然觉得这场景像被精心装帧的绘本。
九年前破碎的时光，此刻正在被所有人一针一线细细缝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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