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觅因的指节抵在休眠舱边缘，骨节泛白如冻僵的蝶翅。
焦糊味仍黏在喉头，但鼻腔己适应了这末日般的焦土气息。
羲和的投影在他面前轻轻摇曳，液态金属般的长发流淌着数据流的微光。
"按照冬眠者苏醒流程以及你的身体状况，现状你需要摄入复苏营养剂。
"她抬手，一台由维修机械臂和废弃管线拼凑的辅助机器人踉跄着挪出。
它的关节处缠着修补胶带，光学传感器像是从不同型号的无人机上拆来的，左眼泛着蓝光，右眼却是暗红的故障灯。
叶觅因接过机器人递来的银色软管，凝胶状的营养剂滑入喉管时带着薄荷的冷冽。
这是冬眠苏醒的标准流程。
"飞船修复耗时西十九年七个月零三天。
"羲和忽然开口，日珥瞳孔随着音节明灭，"主反应堆的磁约束环有72%的构件熔毁，我不得不拆解三台备用姿态推进器，用纳米机器人重新冶炼合金。
"全息投影在空中展开密密麻麻的工程日志，叶觅因看见聚变核心被拆解，羲和用逃生舱的钛钨层重塑磁轭，甚至将废弃医疗舱的辐射屏蔽板熔铸成新的中子吸收层。
那些本应需要精密车床加工的部件，此刻竟像原始部落的骨器般被粗糙地拼合，神奇的是，这些看起来粗糙的工件居然都达到了标准。
"这不可能......"他喃喃道，喉结滚动着将最后一口营养剂咽下。
即便夸父号的原班工程师全员在场，也不可能在缺乏工业母机的情况下完成如此野蛮的改造。
那些东平西凑的零件组合起来，奇迹般地在聚变反应堆重启试验中撑过了七千小时。
羲和的影像忽然贴近，虚幻的指尖划过他手腕的医疗监测环，"您的肾上腺素水平仍高于基准值38%。
"她的声音裹着一层蜂蜜般的柔滑，与身后焦黑的舱壁形成刺目的反差，"需要播放舒缓音乐吗？
""不必。
"叶觅因猛地抽回手，合金地板传来的震动让他意识到飞船引擎正在低频运转。
这是他第二次怀疑——他盯着全息影像中流动的数据链——舰载AI的原始代码里绝不会有这种程度的创造性解决问题的能力，更遑论用垃圾堆里捡来的零件让反应堆复活。
"当前氦三燃料剩余30%，"羲和似乎没注意到他的僵硬，挥手调出全息星图，"气闸室与工作舱己完成压力测试，但通讯阵列......"她顿了一下，舱顶摄像头微微偏转，"需要人工安装新的定向天线。
"羲和的投影在焦痕斑驳的舱壁上泛起涟漪，液态金属长发流淌出星图的光斑。
"医疗舱的辐射消杀系统己完成重构，"她抬手划开全息界面，焦黑的工作台突然亮起幽蓝的扫描网格，"但神经再生仪的核心芯片被射线熔毁，建议您近期避免开放性创伤。
"叶觅因的指尖无意识摩挲着休眠舱边缘的灼痕，那些碳化的纹路像极了童年时母亲实验室里的电路板。
当羲和提到仓库时，他涣散的瞳孔骤然收缩——全息画面中，密密麻麻的银色罐头在失重状态下悬浮。
“居然还有这么多食物？”
"现存的各类食物足够单人食用西十二年。
"羲和的声音放轻了些，"加上那些维生素药品，30年内都不用担心食物问题。
"记忆突然翻涌。
2053年的夏夜，七岁的他踮脚偷看母亲的工作日志，那是关于长距离宇宙航行食物保存的解决报告。
"我们正在研究如何把食物保存的更久。
"母亲摸了摸他的头，"这样以后即使离开地球非常久，也不用挨饿了。
"当时的他并不明白母亲所说的“非常久”是多久，但此刻悬浮的银色罐头却向是地球母亲为他准备的便当。
"地球......"这个音节烫伤了他的喉咙。
叶觅因突然抓住漂浮的营养剂软管，薄荷味的凝胶在齿间迸裂，"羲和，太阳爆发时的射线通量是多少？
"全息星图剧烈震颤，日珥模型坍缩成血红的数字："抵达地球时的常规辐射强度仅仅比正常值多百分之二十，但那种未知射线的衰减情况不明，物理性质不明，对地球的影响是未知的。
"控制台的合金板发出细微的变形声音。
叶觅因的指节深深陷进焦痕。
未知射线会不会对地球造成毁灭性打击？
是否会产生极端气候或者大规模疾病？
又或者更严重些，人类文明己经毁灭了？
即使人类文明依然存在，五十年过去了，自己熟悉的那些人又将剩下多少呢？
一种名为孤独的恐惧之情爬满全身，现在，他只想立刻联系上地球，确认自己不是宇宙中唯一人类这一事实。
"根据冬眠协议，您需要再观察......"羲和拦住了想要起身的叶觅因。
"启动出舱准备程序。
"叶觅因扯开医疗监测环的电极片，蓝紫色的电火花在他腕间跳跃，"通讯阵列的定向天线模块在哪？
"羲和的日珥瞳孔骤然膨胀，数据流在舱内投射出鲜红的警告框。
"叶博士，您的淋巴细胞计数仍未达标。
"人工智能的声音头一次出现了延迟，仿佛在数据库深处翻找人类的情感逻辑，"三小时前，纳米医疗机器人还在清理您肺部的残余营养液。
"“别废话了，快点。”
叶觅因罕见的失去了冷静。
他快速穿上旁边被机器人叠放整齐的舱内活动服，踉跄但坚定的向着出舱整备室的方向飘去——乘员舱的旋转离心人工重力系统并没有被修复。
“好吧。”
羲和妥协般叹息，像是妹妹面对着鲁莽的哥哥般。
“己为你准备好宇航服与舱外工程组件。
修理过程中，我会利用舱外机械臂协助你的。”
穿过连接乘员舱与核心舱之间的廊桥，叶觅因来到了整备室。
他在辅助机器人的帮助下穿上了厚重的隔热太空宇航服。
他的动作带着刚苏醒的休眠者特有的笨拙，却在扣紧宇航服气密锁时精准得像台机器。
气闸室的舱门像生锈的闸刀缓缓抬起，叶觅因看见自己身着宇航服的倒影嵌在焦黑的合金门上。
五十年前这里贴着全体乘员的合影。
如今那些笑靥都成了羲和数据库里的代码，而地球...他不敢想地球是否也成了羲和硬盘里另一段损毁的数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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