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的午后,阳光像融化的黄油,稠稠地涂抹在化学楼的玻璃幕墙上。
我站在楼前的银杏树下,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书包带——程星回给我的那支钢笔正安静地躺在夹层里,琥珀中的红色花瓣在阳光下会泛出奇异的光泽。
化学楼比想象中要冷。
走廊里弥漫着淡淡的乙醇气味,白炽灯在瓷砖地上投下惨白的光斑。
我的帆布鞋踩在地面上发出细微的"吱呀"声,在空荡的走廊里格外清晰。
"迷路了?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时,我差点撞上旁边的消防栓。
程星回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拐角处,白大褂敞开着,露出里面的黑色高领毛衣。
他右耳的助听器今天换成了深灰色,左耳的银钉却格外亮,在走廊灯光下像一颗小星星。
"我、我来听公开课..."我的声音越来越小,后颈又开始发烫。
他嘴角微微上扬:"课在308,这里是五楼。
"修长的手指转着串钥匙,"不过既然来了——"钥匙串发出清脆的碰撞声,"要参观我的实验室吗?
"505室的门牌有些褪色,程星回开锁时,我注意到他左手无名指上有一道新鲜的划痕,结着薄薄的血痂。
"昨天做萃取实验时不小心。
"他顺着我的视线解释道,推开门时带起一阵微风,"欢迎来到我的犯罪现场。
"实验室比想象中要...梦幻。
靠窗的实验台上摆着十几支试管架,每支试管里都装着不同深浅的红色溶液,从淡粉到深绯,在阳光下像一簇凝固的晚霞。
西面的整面墙都是标本柜,但陈列的不是骨骼或昆虫,而是各式各样的花瓣标本,每个标签上都写着精确到秒的采集时间。
"这是...""色度实验。
"他拿起一支绯红色的试管轻轻摇晃,"匹配你后颈朱砂痣的色度。
"我的呼吸一滞。
他忽然走近,试管冰凉的玻璃壁贴上我的后颈:"最接近的是这支,R215,G52,B58。
"声音里带着实验报告般的精确,"在450nm蓝光下会有轻微荧光反应。
"阳光透过试管在我们之间的地面上投下红色的光斑,像一滩融化的草莓糖浆。
"戴上这个。
"程星回突然递来一副耳机模样的设备,金属部件还带着他的体温。
"这是...""骨传导测试仪。
"他调整着我耳边的旋钮,指尖偶尔擦过耳垂,"我设计的原型机。
"当他按下开关时,整个世界突然安静了。
然后我听见他的声音,不是通过空气传播,而是首接通过骨骼传来的震动,清晰得像是从我的颅骨内部响起:"我的右耳只能感知特定频率的声波。
"他的声音在头骨中共鸣,"但你的声音...很特别。
"耳机里突然播放起一段录音,是我在图书馆说的那句"谢谢学长",被放慢到能听见每一个气音的程度。
"3000Hz。
"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这是唯一能穿透我右耳听觉障碍的频率。
"窗外不知何时飘起了细雨,雨滴在玻璃上蜿蜒出透明的轨迹。
我们之间突然安静得能听见试管里溶液微微晃动的声音。
雨越下越大,我们被困在了实验室。
程星回从储物柜里拿出电磁炉和小锅时,我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化学系的应急物资。
"他嘴角噙着笑,从抽屉里变魔术般取出几个密封袋,"冻干蔬菜,脱水牛肉,还有..."一包意大利面,"上次分子美食实验的副产品。
"食物的香气很快弥漫开来。
他做饭的样子很专注,眉头微微蹙起,左手握着锅柄,右手拿着玻璃棒搅拌——那动作精确得像是在进行滴定实验。
"尝尝。
"他盛出一小勺递到我唇边。
番茄的酸甜在舌尖炸开,带着隐约的迷迭香气息。
我惊讶地抬头,正对上他期待的目光——那一刻他眼角的泪痣显得格外生动,像是也在闪闪发亮。
"好吃吗?
""嗯!
"我用力点头,"没想到学长这么会做饭...""我母亲是调香师。
"他突然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左耳银钉,"她总说烹饪和调香一样,都是精确到毫克的艺术。
"雨声中,他打开角落里的电子钢琴——我这才注意到实验室里居然放着这么个格格不入的物件。
"偶尔用来计算声波频率。
"他修长的手指落在琴键上,"想听什么?
"当德彪西的《月光》响起时,雨滴正顺着窗户蜿蜒而下,将窗外的路灯折射成模糊的光晕。
琴声通过骨传导耳机传来,每一个音符都像是首接敲在我的心脏上。
"我们见过。
"曲终时,程星回突然开口。
他打开手机相册,递过来的屏幕上显示着一张拍摄于一年前的照片:大一开学典礼上,我因低血糖晕倒的瞬间,后颈的朱砂痣在阳光下红得刺眼。
而照片边缘,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正扶住我的肩膀——无名指上的试剂痕迹清晰可见。
"那天你在我耳边说了句话。
"他摘下右耳助听器,"但我没听清。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我想起那个模糊的梦境——我在黑暗中坠落,有人抓住我的手,左耳的银钉在阳光下闪过一道光。
"我说..."我鼓起勇气凑近他的左耳,嘴唇几乎碰到冰凉的银钉,"你的耳钉...很漂亮。
"窗外,雨不知何时停了。
最后一滴雨水从玻璃上滑落,倒映着505室内绯红色的灯光,像极了那颗藏在发间的朱砂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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