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年深秋的晨读课上,张小花正用橡皮擦拭着数学考卷的折痕。
阳光从教室东窗斜切进来,将她破洞的袖口投影成蝴蝶翅膀的形状。
前排男生突然转身敲她课桌:"班主任叫你去办公室。
"穿过走廊时,她听见自己的布鞋与瓷砖摩擦出沙沙声,像春蚕啃食最后的桑叶。
办公室暖气片滋滋作响,玻璃板下压着的教师合影被水杯晕出圆斑。
"这是第三次催缴学费了。
"班主任把欠费单推过桌面,不锈钢保温杯上的牡丹花正好挡住"382.5元"这个数字,"校长说再不交,下周就不能参加期中考试。
"小花盯着桌缝里卡着的粉笔头,想起上周帮奶奶穿针时,老人突然说:"你阿爷的药...比上个月贵了二十块。
"窗外梧桐叶飘落在欠费单上,叶脉的纹路像极了爷爷手背凸起的血管。
中药铺的百子柜前,小花踮脚数着铜钱大的当归片。
抓药师傅的算盘珠响得人心慌:"川贝每克涨了五分,这方子现在要十七块八。
"她攥着塑料袋里的硬币转身时,撞上了风铃叮咚的王老板。
男人脖颈后的烧伤疤在夕阳下泛着紫红:"老张家的丫头?
"他突然把两包西洋参片塞进她怀里,"跟你爷爷说,当年工地的事...我老王记着恩呢。
"那夜爷爷咳出的血在搪瓷盆里开出黑梅,小花用作业本纸一遍遍擦拭,首到"二元一次方程"的铅字被染成褐色。
奶奶拆开陪嫁的绣枕,抽出己经板结的丝绵:"明天去镇上找李裁缝,这些能绣三件棉袄..."期中考试当天清晨,小花在教务处门口被数学老师拦住。
女人发间的桂花油香混着红墨水味:"你交卷子时,把复写纸垫在下面。
"她突然压低声音,"重点中学的转学考试...答案能卖钱。
"小花倒退两步,后腰撞上消防栓玻璃。
镜面里的少女面色惨白,手里攥着的准考证正被汗水浸透姓名栏。
早操铃声刺破晨雾时,她看见校长室窗外挂着新横幅:"再苦不能苦孩子,再穷不能穷教育。
"最后一门英语考试,听力磁带发出沙沙杂音。
当广播里响起"请考生停止作答"时,小花正用2B铅笔在草稿纸上画工地图——王老板说那里招保洁,日结二十元。
退学手续办得很快。
教务主任用裁纸刀起开档案袋时,小花盯着他腕上的金表发呆。
秒针跳动声里,她听见数学老师在隔壁班训话:"你们知道张小花为什么退学吗?
不拼命读书就是这个下场!
"收拾书包时,同桌女生偷偷塞来半包话梅。
塑料包装在冬日里泛着霜,小花舔到盐粒才惊觉自己满脸是泪。
经过物理实验室时,她看见自己种在窗台的凤仙花己经冻蔫,玻璃上还留着上周画的抛物线示意图。
夕阳把她的影子拉长投在校门口的光荣榜上。
小花突然发疯似的奔跑,书包里跳出的课本在结冰的路面滑出老远。
她跪着捡起《物理》课本时,发现夹在欧姆定律那页的竹蜻蜓翅膀断了——那是父亲生前削的最后一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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