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的食指抵住左嘴角，像举起千斤顶般缓慢上推。
镜子里的女人勉强扯出三十度弧度，右脸肌肉却不受控地抽搐。
这是本月第三十七次微笑训练，失败记录簿上又多了道血痕——方才用力过猛咬破了口腔。
"见鬼。
"她甩开镜子，不锈钢框撞在沙发扶手上发出闷响。
余光瞥见等候区的少年正用指甲狠掐大腿，深蓝校裤被拧出螺旋状褶皱。
这是今天最后一个咨询对象。
林晚扫过登记表：张子航，十七岁，重点中学高三生，咨询原因写着"情感困惑"。
少年后颈的纹身在衣领间若隐若现，是哭泣小丑的半张脸。
"说说看，具体遇到什么困扰？
"她翻开记录本，钢笔在纸面洇出墨点。
冷气从老式空调出风口嘶嘶涌出，带着铁锈味的凉风掠过少年发梢。
"我...喜欢上同桌了。
"少年第十一次摸向大腿，指节泛白，"但每次看到她就会耳鸣，像有人往耳蜗里灌水银。
"林晚的笔尖顿住。
咨询室光线忽然暗了半度，墙缝里晶状体菌丝泛起微光。
这些最近冒出的透明丝状物让她想起弟弟化疗时吊瓶里的药液，此刻正随着少年急促的呼吸节奏明灭闪烁。
"上周三体育课，她递给我矿泉水时碰到手指。
"少年突然扯开校服领口，锁骨处布满月牙形掐痕，"这里...这里就像被烙铁烫过，整夜睡不着觉。
"空调发出齿轮卡壳的异响，青铜色碎屑簌簌飘落。
林晚注意到少年每次提及"她"时，后颈的纹身小丑嘴角就会上扬半毫米。
这绝不是错觉——那些彩色油墨正在皮下缓慢游移。
"其实你并不喜欢那个女生吧？
"话出口的瞬间她就后悔了。
少年猛然抬头，瞳孔扩散成漆黑的漩涡，空调出风口突然爆出金属刮擦的尖啸。
淡蓝色液体从少年毛孔渗出，在皮肤表面凝结成冰裂纹。
林晚本能地去抓急救箱，掀开盖子的刹那浑身血液凝固——本该装满情感镇定剂的格子间，赫然躺着七枚青铜算盘珠。
"救..."少年的求救卡在喉咙里，第一块皮肤碎片坠落在波斯地毯上。
裂纹以心脏为原点向外辐射，如同被砸裂的钢化玻璃。
林晚踉跄后退，后背撞上正在渗水的墙壁。
墙缝里的菌丝疯狂滋长，在霉斑间拼出模糊字迹。
当她看清那是弟弟的病历编号时，少年右手食指"啪嗒"掉在茶几上，露出森白指骨间嵌着的青铜零件。
冷气突然增强，吹散满地皮肤碎片。
那些印着当铺图腾的碎屑悬浮半空，拼凑出地铁线路图。
林晚颤抖着摸出手机，急诊科护士的未接来电显示在十五分钟前——正是少年皮肤龟裂的瞬间。
空调彻底停止运转，寂静中响起清脆的"咔嗒"声。
那枚刻着"哀"字的算盘珠滚到脚边，珠心映出弟弟躺在ICU的模样。
林晚弯腰去捡，却看见自己倒影在铜珠表面露出诡谲笑容。
冷气在少年爆裂的瞬间凝成冰雾，林晚看见自己的呼吸变成细小的青铜碎屑。
那些悬浮的皮肤碎片开始重组，每片内侧都闪烁着荧光编码——正是弟弟化疗用的进口药编号。
"别动。
"她下意识抓住少年完好的左手，触感却像握住一把潮湿的算盘珠。
少年脖颈突然180度扭转，后颈的小丑纹身脱离皮肤，悬浮在空中组成三维投影。
"当铺欢迎老客户。
"小丑的嘴唇一张一合，掉出三枚带血的乳牙。
林晚认出其中一枚镶着弟弟的牙科诊所钢印。
空调出风口突然喷出大团晶状体粉尘，在地毯上拼出地铁线路图。
林晚的太阳穴突突跳动，那些蜿蜒的路线分明是少年手臂暴起的血管走向。
当3号线的末端触碰到少年残存的脚踝时，整间咨询室开始共振。
波斯地毯的羊毛突然疯长，缠住林晚的脚踝。
她踉跄着撞向书架，一本《情绪病理学》自动翻开，泛黄的纸页上浮现弟弟的CT胶片。
原本肿瘤的位置，赫然镶嵌着算盘组件。
"救我..."少年的声带发出电子合成音，胸腔裂口处伸出机械触须。
那些沾着脑脊液的金属枝条卷起散落的皮肤碎片，拼成一张完整的地铁票。
林晚看清票面印着的乘客姓名时，喉咙泛起血腥味——那是她三年前自杀未遂时用的化名。
墙缝里的菌丝突然集体转向，组成不断跳动的红色数字：88天23小时59分。
菌丝网络在墙面投射出弟弟的病房监控，画面里的呼吸机不知何时换成了青铜铸造的算盘支架。
少年残存的右手突然插入自己眼眶，挖出的眼球在半空爆成全息投影。
林晚看见自己正站在当铺柜台前签字，而签约日期显示着2019年7月16日——正是弟弟确诊白血病的那天。
"记忆清除进度87%..."小丑纹身发出机械女声，少年的肋骨自动拆解成算珠，在空气中排列出斐波那契数列。
林晚摸到口袋里的手机，解锁瞬间浑身冰凉——屏保不知何时变成了她和陌生少年的合影，背景是挂着算盘的婚礼现场。
冷气出风口传来婴儿啼哭，混着老式电报的杂音。
少年最后的头盖骨翻转过来，内侧刻着血字契约条款："甲方自愿典当悲伤情绪，换取林晟89天生命。
"落款处的指印正在渗出淡蓝色液体，和她打翻在咨询室的镇定剂完全相同。
菌丝网络突然发出尖锐警报，所有晶状体同时转向东南方。
林晚的手机自动播放急诊科来电，护士的声音带着电流杂音："林晟病危，但他坚持要见三年前的..."通话戛然而止。
悬浮的皮肤碎片突然聚合成镜面，映出林晚后背——第三第西节脊椎处，两个算盘珠正在皮下隐隐发亮。
......消毒水的气味像把生锈的刀，剖开林晚的鼻腔。
她攥着碎成蛛网屏的手机冲向ICU，指缝间渗出的血珠在走廊地砖上拖出断续红线。
拐角处突然爆发的哭嚎声让她踉跄撞上墙，手背蹭到的不是瓷砖，而是某种温热粘稠的液体。
"林晟家属！
"护士从雾化玻璃后探出头，口罩边缘晕着诡异的橘红。
林晚这才发现整个走廊笼罩在淡红色薄雾里，像是有人把黄昏塞进了通风管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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