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前的石阶被夕阳染成琥珀色,张九夜蹲在第七级台阶上削竹片,刀尖一转便雕出个呲牙咧嘴的猴儿脸。
阿丑趴在他脚边打哈欠,尾巴扫过青苔时惊起几只萤火虫。
"小畜生,这都第三十二个了。
"祠堂里传来烟杆敲门槛的脆响,老族长拄着紫竹杖踱出来,银须上还沾着祭祖的香灰,"让你收拾行囊,你倒好,给山精野怪雕起戏班子了?
"九夜手腕轻抖,竹猴的尾巴尖突然弹出一朵桃花:"您看这傀儡戏匣子多精巧,留着给新来的门房解闷嘛。
"空明刀在他指尖转出个银亮的圆,惊得阿丑竖起耳朵。
"张家这辈就剩你这根独苗!
"老族长烟杆往石碑上一磕,惊飞檐角铜铃,"五百年来哪个家主不是二十岁就行走江湖?
你倒好,二十五了还赖在溪边钓乌龟!
""昨儿钓的是锦鲤..."九夜话音未落,老族长的竹杖便敲了过来,九夜连忙闪身躲过,回头看着那满是裂纹的石阶,心里发毛。
老爷子这是来真的啊!
“不是!
干嘛要我去,别家这么多人出去,少我一个不少吧!”
“别废话,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老族长看着眼前唯一的孙子就感觉脑壳疼。
“不带这样的啊,您也说我是独苗,我在家能帮大家伙干活,照顾您老人家,您就这么把我送出去,万一家里有个啥事,啷个整嘛!”
眼看自家爷爷油盐不进,九夜干脆打起了感情牌。
老人家嘛,不都想着晚年膝下有儿孙。
老族长看着孙子打的这张牌,心里跟明镜似的,虽说明白却也说到自己心坎上,连带着神色也柔和下来。
默默关注自家爷爷的九夜见他脸色缓和,内心大喜,哟嚯~有戏。
正打算祭出王炸时,便听到爷爷脚边传来的“呜呜”声,低头一看,阿丑扯着老爷子的裤腿,不断地示意着什么!
阿丑是只得道犬妖,大概是上辈子摸过谛听屁股吧,它能分辨世间真假。
张九夜很小的时候阿丑就在张家了,一人一狗一起长大,起初小九夜还天真地以为辩真假是狗都会,首到他跟隔壁村李首景打架被抓包,李首景人告状说是小九夜先动的手,气的他找来门口看门狗求证,谁知那狗不但没帮他做证还追着他咬,这才知道别真假什么的是他家阿丑的特殊技能。
就因为这事还被陈二跃他们笑话了好久。
见到阿丑不断提醒老爷子,张九夜暗道不好,长腿一迈,揪住阿丑的耳朵来回晃。
阿丑伸出它毛茸茸的爪子,“啪”的一声狠狠地拍打在了张九夜伸过来的手上。
拍完之后,便懒洋洋地躺在地。
不仅如此,阿丑还不忘翻个身,将肚皮朝上露出来晒晒太阳。
在翻身的同时,它那双圆溜溜的眼睛斜睨着张九夜,顺便送给他一个大大的白眼,仿佛在说:“别来打扰本汪休息!”
张九夜捂着被阿丑拍开的手,一脸不善地盯着这条白眼狗,心想:早晚把你炖了。
老族长没有理会这一人一狗插科打诨,话风一转,"把悲切给我看看。
"老人伸手时袖口滑出半截黥面,那是年轻时在凉国落下的火狼纹。
九夜解刀的动作突然凝滞——刀柄缠着的旧布条露出暗金色龙鳞纹,正是去年上元节他偷偷给爷爷包扎烫伤用的。
刀出鞘的刹那,祠堂前的古银杏簌簌作响。
阿丑突然坐起,一动不动地盯着老族长手中的‘悲切’。
“这刀是跟着阿丑一起出现在村里的,外边不太平,虽说你小子本事不小可也得多留心眼,外边的人可没那么和善。”
老族长将刀归鞘递给张九夜。
看着手中的‘悲切’,张九夜犹豫着要不要带出世。
看透他想法的老族长摇了摇头,转身走回后屋,丢下一句“带上吧,有缘就还给人家。”
张九夜愣了愣,下意识收好刀后反应过来,立马追上去。
“不是!
我没答应出去啊!
等等我老爷子,这事儿没定呢!”
翌日张九夜磨磨蹭蹭地走到村口,满肚子怨气。
昨夜他使出浑身解数也没有改变老族长的决定,后边老族长被他磨得忍无可忍,喊来了他爹娘、大伯、二伯、小姑等。
在一干生力军的围歼下,他妥协了,欲哭无泪。
村口己经聚集了一众送行的村民,张九夜慢悠悠地朝着被围在中间那几人走去。
“哟!
这不是老张家的宝贝吗?
怎么,舍得出门啦!”
李首景看到来人,立马阴阳怪气起来。
听到李首景的话,众人纷纷朝着张九夜看来。
“别乱说话!”
李首景身旁的李念清扯了扯他,示意他别多嘴。
陈二跃朝着张九夜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一旁的王肆茹这是跑了过来,“九哥,你来啦!”
原本李首景的阴阳怪气心里不爽的张九夜听到王肆茹这热情的招呼,瞬间舒服多了,刚想回话就被王肆茹下一句噎得不轻。
“九哥,阿丑呢?
它不跟我们一起去吗?”
小丫头对外边的世界充满好奇,对出世游历抱着浓浓的欢喜。
张九夜没好气地说:“被我吃掉了。”
便头也不回地朝村外走去。
王肆茹:......"姓李的你杵这儿当界碑呢?
"张九夜坐在老槐树上啃烧饼,碎屑簌簌落在李首景新缝的鹿皮靴上,"小爷可听说凉国姑娘最爱啃你这种细皮嫩肉的书生。
"陈二跃默默把装蛊虫的竹筒往怀里塞了塞:"老张,你包袱里那坛子老醋...真不用分装?
""这可是要送给燕国机关术大师的百年陈酿!
"张九夜单手倒吊着晃了晃酒坛,惊得阿丑在树下首转圈,"去年拿它腌过蛇胆的,绝对够味...""呕——"王肆茹突然从树后探出脑袋,"我说怎么有股子脚丫子味!
"众人吵吵嚷嚷走到山涧时,李首景突然掏出本《七国风物志》:"根据记载,此处应当有座石桥...""你拿反了。
"陈二跃默默把书调转方向,"这页画的是吴国盐田。
"阿丑突然冲着溪水狂吠,只见上游飘来件绣着芙蓉花的肚兜。
张九夜抄起竹竿去够:"老爷子说遇到戴芙蓉玉的姑娘...哎哟!
"李念清一脚把他踹进溪里:"登徒子!
这分明是苗疆锁魂兜!
"水面突然冒出十几个骷髅头组成的筏子,载着众人晃晃悠悠往下游漂去。
"刺激!
"张九夜湿漉漉地扒着骷髅眼眶,"比坐老刘头的牛车痛快多了!
"王肆茹死死攥着符咒:"跃哥!
这些头骨在...在眨眼!
""正常正常。
"陈二跃掏出把盐撒进水里,"去年中元节我见老张拿它们当蹴鞠踢..."漂到瀑布前时阿丑突然立起,狗爪拍在岩壁上显出北斗星图。
李首景扶了扶歪掉的玉冠:"《青囊经》有云...哎你们等等我!
"众人跟着阿丑钻进山洞,只见洞顶钟乳石竟是一串串凝固的糖葫芦。
王肆茹跳着去够:"九哥快看!
山楂籽会发光!
""别碰!
"陈二跃甩出蛊虫缠住她手腕,"这是蜀国探子的机关蜜饯..."话音未落,整座山洞突然开始往下掉芝麻酥饼。
张九夜边啃饼子边用空明刀刻记号:"早说带你们走捷径..."刀尖划过石壁溅起火星,竟点燃了空气里漂浮的酒雾。
阿丑淡定抬腿浇灭火焰,在焦黑的地面踩出个歪扭箭头。
当夕阳把第七朵云染成糖画色时,众人终于望见山脚驿站的灯笼。
李首景的锦袍挂满苍耳,陈二跃的蛊虫正在和芝麻酥打架,王肆茹头顶粘着半块山楂糕,只有阿丑的皮毛在暮色中油光水滑。
"这就...出来了?
"张九夜望着官道上往来的车马,突然把包袱往陈二跃怀里一塞,"那什么,我突然想起灶上还炖着鸡汤..."阿丑一口咬住他袖口,狗眼里明晃晃写着"认命吧"。
远处传来飘渺的埙声,混着老族长烟袋锅里熟悉的艾草香。
古道 解忧客栈刚入世的三男两女围坐在桌前,边吃边聊着各自前路。
“九哥,我爹让我去燕国,你呢?”
王肆茹找了一圈,想着阿丑应该是自己玩去了,就没太在意,大大咧咧问张九夜的行程安排。
“老爷子让我去凉国。”
一大块红烧肉下肚,张九夜一脸满足。
“就一块肉,至于么......”“哥!”
李念清拉了拉自家嘴臭的兄长,略带歉意的说:“我俩去蜀国。”
大家都知道李首景什么尿性,没跟他计较。
“我先去楚国。”
陈二跃放出蛊虫,“得把阿娘欠的债还了。”
“哟嚯,大娘年轻时候不简单啊!”
几人一听这话瞬间来了兴趣。
陈二跃倒是平静,“我也不清楚,只是让我把‘大钢牙’送过去。”
蛊虫有个屁的大钢牙,这家伙起名水平真别致。
......几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阿丑突然把酱骨头吐在李首景靴面上,冲着马厩方向龇牙低吼。
张九夜拎着狗脖子晃悠:"咋的?
嫌小爷抢你食..."话音未落,三支弩箭钉穿窗纸扎进烧鸡屁股。
"卧槽!
"张九夜大喊。
陈二跃掀翻八仙桌,蛊虫"大钢牙"顺着桌腿钻进地板缝。
王肆茹甩出长鞭银铃缠住横梁,把自己荡上二楼,说到:"东三西五,前院枣树还猫着俩!
""砰!
"张九夜踹开房门,空明刀贴着土匪头皮削下撮红毛。
那汉子反手劈来的九环刀突然被阿丑咬住刀柄,阿丑借力腾空,后腿猛蹬对方裤裆。
另一边李念清哆哆嗦嗦点燃驱邪符:"天地玄黄..."火苗"噗"地烧着自己袖口。
李首景闭眼乱挥长剑:"白虹贯日!
苍松迎客!
平沙落..."剑尖戳进土匪胳肢窝,惹得那厮边笑边骂。
王肆茹的长鞭卷住厨房横梁,两个土匪被倒吊着撞向腌菜缸:"请你们吃老坛酸菜!
"陈二跃的"大钢牙"钻进土匪头目耳洞,那疤脸大汉突然抱着柱子跳起胡旋舞。
"就这?
"张九夜用刀背敲晕最后一个喽啰,"还没后山猴子凶..."阿丑突然窜过来咬他裤脚,客栈大门轰然倒塌,月光映出个头戴青铜面具的巨汉。
巨汉胸口的燕国机关甲突然弹射出链刃,张九夜旋身劈斩时,阿丑精准叼住铁链猛拽。
王肆茹的鞭稍银铃缠住面具,露出底下的烛龙刺青。
"借个火!
"陈二跃把酒坛砸向半空,李念清哆嗦着甩出燃符。
烈焰中巨汉的机关甲冒出焦糊味,阿丑趁机叼走他腰间玉牌——正面刻着"饕餮宴请柬"。
清晨的阳光柔和且温暖,驱除了昨夜的冰冷,刚刚入世的年轻人相互拜别,分别踏上属于自己的旅途。
张九夜回头看了看麻木地整修客栈的人们,闭上眼感受扑面而来的一丝暖意,招呼声阿丑,转身离开。
阿丑跟在身侧,眼神中尽是不屑:这么多人,就你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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