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的薄雾漫过朱雀桥，红袖阁的雕花窗棂上溅满暗红血珠。
沈枝意踩着顾承舟的官靴印迈进云裳闺房时，窗台铜雀衔着的金铃铛正滴下第七滴血。
"别碰门闩！
"她突然扯住顾承舟的蹀躞带。
檀木门内侧三道抓痕深可见骨，指甲碎屑里混着靛青色染料，"从外反锁需要转动铜环，但血迹走向是逆时针。
"顾承舟的银鱼符擦过她手背："沈小姐倒是精通机关之术。
""不如大人精通栽赃之术。
"她指向床榻，云裳的右手死死攥着枚羊脂玉佩，螭龙纹缺了半截龙尾，"若我没记错，这该是顾氏嫡系子弟的贴身信物。
"剑鞘突然横在她腰际。
顾承舟俯身时，官服熏染的沉水香混着血腥气扑在她耳后："沈姑娘可知，上一个妄议顾氏宗祠的人，如今在护城河底喂鱼？
"沈枝意反手将银针刺入他腕间麻穴，趁势夺过火折子。
跳动的光影里，云裳脖颈处的索沟呈"八"字交叠，喉结软骨完全碎裂："活扣死结，绳结位置在枕后三寸——凶手比死者高七寸有余。
"她突然拽过顾承舟的左手，指尖抚过他虎口处的旧疤："伤口呈西十五度斜切，与麻绳纤维走向完全吻合。
大人此刻该解释的是这个。
"窗外骤起鸦啼。
大理寺皂隶撞开房门时，正见绯色官袍与素白襦裙纠缠在血泊中。
顾承舟的剑穗缠上沈枝意腰间银针包，在晨光中扯出细碎金芒。
"封锁红袖阁。
"他割断纠缠的丝线，剑锋在青砖地划出火星，"三日内接触过云裳的人，全部押送诏狱。
""包括大人您么？
"沈枝意掀开云裳的织金裙摆，尸斑在脚踝凝成紫癜，"死者生前被人倒吊过，血液沉积在..."她突然顿住，银针挑起片暗紫色花瓣，"东厂冰窖才养得活的西域曼陀罗。
"顾承舟的瞳孔骤然收缩。
昨日寅时他确实去过东厂地牢，但那是为查永和七年军械走私案...冰凉的镊子突然贴上他颈侧。
沈枝意指尖染着尸血，从他领口夹出半片枯萎的紫瓣："大人身上沾着曼陀罗花粉，而云裳指甲里的花粉尚未结块——她断气时，您就在现场。
"剑鞘撞飞验尸工具，顾承舟掐住她咽喉按在拔步床柱上。
雕花木刺进后腰的剧痛中，沈枝意看到他眸中翻涌的杀意，却在瞥见她锁骨朱砂痣时化作暗潮。
"本官给你两个选择。
"他咬破指尖在素绢上画出血符，"要么找出真凶，要么..."染血的手掌覆上她眼睫，"代替凶手躺进这口沉香棺。
"辰时的日光穿透云母屏风，在尸体面部投下斑驳暗影。
沈枝意将冰片压在云裳眼睑，腐败的角膜泛起白翳："死亡时间在丑时到寅时之间，但...""红袖阁戌时落锁，寅时开门。
"顾承舟擦拭着染血的银鱼符，"十三位人证指认，本官亥时三刻离开后无人进出。
"沈枝意突然掀开尸体的织锦小衣。
肋下三寸的淤青形如弯月，皮下出血点呈放射状："这是濒死伤，凶手用膝盖顶住胸腔逼供。
而真正致命的是..."手术刀划开肿胀的咽喉，"声带被银丝绞断，所以发不出呼救声。
"顾承舟的剑穗拂过验尸台，金线在血泊中勾出诡异纹路："与五日前户部侍郎暴毙案如出一辙。
""但手法更精妙。
"她举起半截银丝，断面泛着幽蓝，"淬过蛇毒的缅铁，只有御前侍卫的袖箭会用这种..."话音戛然而止，银丝末端缠着根玄色马鬃，与顾承舟坐骑的鬃毛别无二致。
刑房突然灌进穿堂风。
顾承舟的剑锋削断她鬓边碎发，钉住窗缝里射来的弩箭。
箭簇上的青龙纹在日光下泛着冷光，与他腰间香囊暗纹严丝合缝。
"看来有人等不及了。
"沈枝意拔下弩箭，箭杆中空处掉出枚带血铜钥，"诏狱死牢的钥匙，大人不觉得眼熟？
"顾承舟突然攥住她手腕，剑柄暗格弹出一模一样的铜钥。
两枚钥匙相撞的瞬间，锁芯弹出片薄如蝉翼的金箔，上面用朱砂画着残缺的星象图。
"紫微垣东移，天狼犯文昌。
"她蘸着尸血在掌心描摹，"钦天监上月奏报的异象，正应在此处。
"阁楼突然传来重物坠地声。
顾承舟揽着她滚入拔步床底时，云裳的尸体正被钢索吊上房梁。
染血的罗袜擦着沈枝意的鼻尖晃过，脚底赫然烙着顾氏家徽。
"看来有人想坐实大人的罪名。
"她扯断钢索，尸体轰然砸在顾承舟背上，"青龙会的杀手倒是忠心，连自家主上都敢算计。
"剑光劈开床幔，顾承舟的官服被尸血浸透。
他抹去唇边血迹，将染血的银鱼符塞进她掌心："想要活命，就解开云裳舌底的秘密。
"巳时的暴雨冲刷着青石板。
沈枝意捏开云裳的牙关，腐臭的涎液滴在银匙上泛起白沫："氰化物中毒，但口腔没有溃烂..."她突然翻转尸首，后颈发际线处露出针孔大小的黑点。
顾承舟的匕首挑开死者的假髻，暗红色刺青盘踞在头皮上，形如扭曲的龙爪："青龙会死士的烙印。
""不对。
"她举起西洋镜对着天光，"刺青颜料里混着磁石粉，这是..."镜面突然映出房梁暗格，鎏金机关锁泛着冷光，"地图坐标！
北纬34度，东经118度——济南府！
"剑鞘击碎暗格的瞬间，暴雨裹着箭矢破窗而入。
顾承舟将她护在身下，左肩被弩箭贯穿。
血腥气弥漫中，沈枝意咬开他衣领，银针封住心脉要穴。
"别动！
"她扯下半幅床幔包扎伤口，"箭头有倒刺，现在拔出来你会失血而亡。
"顾承舟苍白的唇擦过她耳垂："沈姑娘是在担心本官？
""是怕你死了没人给我解镣铐。
"她将磁石粉撒在伤口，吸出细如牛毛的毒针，"西域狼毒，见血封喉——看来青龙会里有你的老熟人。
"阁楼传来瓦片碎裂声。
沈枝意突然吹熄蜡烛，就着闪电的刹那光亮，看见窗外黑衣人腰间的翡翠耳坠——龙爪处缺了片鳞甲，与顾承舟剑穗上的玉珏缺口完全契合。
"丑时三刻，暴雨会冲毁城西乱葬岗。
"顾承舟将染血的玉佩系在她腰间，"拿着这个去顾氏宗祠，找..."轰隆雷声淹没尾音。
沈枝意感觉掌心被塞入冰冷物件，借着电光看清是半枚虎符。
顾承舟的指尖在她手腕划出三个血字：诏狱见。
黑衣人破门而入的瞬间，她抱着验尸录从后窗跃入暴雨。
顾承舟的剑光在身后绽开血花，龙纹官服浸在雨水中，宛如困兽撕开猎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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