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底电缆的幽蓝冷光中，我看见十八年前的自己正在窒息。
婴儿细小的手脚在羊水里划动，母亲的长发像黑色水母包裹住保温箱。
这不是记忆，是怀表强行撕开的认知屏障——1999年12月31日23:59，我诞生的瞬间，千禧年钟声响彻临海市海岸线。
"呼吸！
"顾沉舟的吼声把我拽回现实。
他单手操控快艇避开探照灯，另一只手正往我静脉注射淡金色液体。
螺旋桨绞碎的不止是浪花，还有追踪而来的机械章鱼，它们的复眼闪烁着与C-714相同的编码冷光。
快艇撞上礁石的刹那，怀表指针突然垂首竖立。
咸腥的海风凝固成冰晶，爆裂的水珠悬停如钻石尘埃。
顾沉舟揽着我的腰跃向悬崖，在时停领域里，我看见他风衣内衬缝满不同年份的报纸碎片。
2008年《临海晚报》：滨海核电站泄露系谣言；2015年《晨间快讯》：守夜人组织被列为恐怖分子；最新的是三天前的头条——"临江门站恐袭主犯确认死亡"。
"欢迎来到守夜人安全屋。
"顾沉舟的虹膜扫过岩壁，生锈的潜艇舱门轰然开启。
当防辐射灯次第亮起时，我的太阳穴突然刺痛，那些本该陌生的仪器上全都有我儿时涂鸦的痕迹。
实验室中央的量子钟显示着矛盾的时间：机械指针停在1999年12月31日，电子屏却滚动着2035年7月4日。
更诡异的是培养舱里那些标本——长着我面容的少女浸泡在福尔马林中，从婴儿到二十岁的各个阶段应有尽有。
"别碰共鸣器！
"顾沉舟打落我伸向控制台的手。
他身后的全息地图突然暴走，临海市三维模型分裂成七个重叠的时空，每个版本的城市都标注着不同的毁灭日期。
警报声毫无征兆地炸响。
顾沉舟突然将我推进球形舱体，自己则扯开衬衫露出心口的逆向伤疤——那是子弹从背后射入造成的创口，边缘泛着蓝光。
"记住，不论发生什么都别出来。
"他往我手里塞了把雕着逆十字的匕首，"等第二个月亮升起时，用它划开..."钢化玻璃外的景象让我失声尖叫。
另一个顾沉舟正从通风管爬出，他浑身是血，右手戴着与我相同的怀表指套。
两个顾沉舟同时举枪对准彼此，子弹在空中碰撞出时间涟漪。
"又是你制造的时间残像？
"后来的顾沉舟啐出口中的血沫，"第几次了？
十九次？
二十次？
""这次不一样。
"安全屋的顾沉舟按下胸口的倒计时器，"她觉醒程度己经超过临界点，破晓马上会..."潜艇突然剧烈倾斜。
所有显示屏同时播放同一画面：三天前的我正站在图书馆火灾现场，手持燃烧瓶的赫然是此刻浑身是血的顾沉舟。
记忆开始错乱。
我分明记得当时在宿舍复习，但视网膜残留的灼痛如此真实。
匕首突然升温，刀柄弹出全息投影——母亲穿着守夜人制服，正在给培养舱中的婴儿哼唱安眠曲。
"苏晚！
看头顶！
"双月不知何时高悬夜空，银白的那轮泛起血丝。
当匕首划开空间裂缝时，我瞥见裂缝那端的恐怖景象：成千上万个顾沉舟的尸体漂浮在时空中，每个都带着相同的逆向枪伤。
跳进裂缝的瞬间，怀表突然发出濒死的悲鸣。
无数时间线强行灌入大脑，我看见自己穿着破晓组织的银白制服启动核弹，看见顾沉舟在教堂尖塔上亲手勒死童年的我，最清晰的是母亲临终画面——她不是跳海，是被五个顾沉舟同时开枪击中。
落地时的剧痛让我清醒。
这里分明是地铁爆炸前的第7节车厢，电子屏显示14:29:30，但乘客全都长着C-714的机械面孔。
推销员正在加热罐安装炸弹，这次他的工牌清晰显示着：破晓组织T-001。
"欢迎来到记忆回廊。
"顾沉舟的声音从车厢两端同时传来。
我转身看见两个他正在对峙，穿守夜人制服的那个浑身是伤，穿破晓银白战甲的那个眼中流着血泪。
"选择真实，还是选择我？
"他们异口同声地问。
怀表在这时彻底崩解，齿轮悬浮成量子云。
当我的手穿过光雾时，摸到了母亲实验室的基因图谱——在"苏晚"的胚胎序列旁，赫然排列着顾沉舟的DNA编码。
爆炸如约而至。
这次我没有躲，任由火焰吞没身体。
在灼烧的剧痛中，所有循环终于达成同步：三十七个时空的苏晚同时举起匕首，刺穿了三十七个顾沉舟的心脏。
当鲜血滴落表盘，世界开始坍缩。
我听见初生时的啼哭与临终的叹息交织，终于明白守夜人与破晓的战争，不过是同一个人用不同时间线进行的自我屠杀。
而我就是那枚最完美的定时炸弹，在诞生的瞬间就被植入顾沉舟的因果律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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