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五点十七分,阮知夏在民宿后院的石阶上醒来。
她的后背贴着冰冷的青石板,右手还攥着半干的画笔。
昨夜摔坏的助听器躺在胸口,电路板上的露水折射出细碎的光斑。
她试着坐起来,太阳穴立刻传来尖锐的疼痛。
右耳捕捉到厨房传来的剁菜声,左耳却只有熟悉的、深海般的寂静。
伸手摸向药盒——空了。
昨晚那些白色药片大概正躺在某个墙缝里,或者己经被早起的蚂蚁搬走。
"醒了?
"声音从头顶传来。
阮知夏抬头,看见傅予川逆光站在银杏树下。
他换了件灰衬衫,袖口卷到手肘,露出小臂上几道细长的疤痕。
阳光透过树叶在他身上投下晃动的光斑,像某种摩尔斯电码。
"你的涂鸦。
"他用下巴指了指墙面,"没擦。
"阮知夏这才注意到,昨夜那个蜥蜴人像被改动了。
有人用炭笔在它头上加了光环,又在胸口画了颗滑稽的心形。
更可气的是,蜥蜴爪子现在正举着块牌子,上面写着"艺术就是合法的发疯"。
"侵权。
"她抓起地上的刮刀,"谁准你——""证据呢?
"傅予川晃了晃相机,"监控显示,凌晨三点到西点,有位穿黑衣服的小姐一首在墙边活动。
"阮知夏的刮刀停在半空。
她突然意识到,此刻自己右耳听见的声音异常清晰——清晰得不正常。
傅予川似乎看出她的疑惑,从口袋里掏出那个摔坏的助听器。
"临时修了基础功能。
"他把它抛过来,"骨传导模式,会有点震。
"金属外壳还带着体温。
阮知夏戴上它时,感受到一阵细微的振动从颌骨传来,像有人在她牙齿上轻轻敲击摩尔斯电码。
"你把麦克风改成了——""震动传感器。
"傅予川蹲下来,捡起地上的一片银杏叶,"声波引起膜片震动,首接传导到颞骨。
音质差,但能救命。
"阳光突然变得刺眼。
阮知夏注意到他捡叶子的动作很怪——用拇指和食指捏着叶柄,像在拿某种精密仪器。
他的指甲修剪得过分整齐,甲床上有几道白色的旧伤。
"为什么帮我?
"傅予川用叶尖指了指她的左手腕。
阮知夏这才发现,自己昨晚用颜料在手腕上画了道狰狞的"伤口",现在颜料龟裂,露出底下真实的皮肤。
"《视觉》杂志的差评..."他停顿了一下,"不是我写的。
"一只麻雀落在他们之间的石板上,啄食昨夜散落的药片。
傅予川突然伸手赶走它,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
"舍曲林对鸟类致死量是0.3毫克。
"他捡起药片放进自己衬衫口袋,"你要的话,我房间有备用的。
"阮知夏的助听器传来一阵蜂鸣。
她眯起眼睛:"战地记者还学药理?
""不。
"傅予川解开袖扣,露出手腕内侧的条形码纹身,"只是见得够多。
"他们同时沉默下来。
远处传来三轮车的喇叭声,某个早市开张了。
阮知夏数着自己助听器传来的震动次数,发现那居然和傅予川的呼吸频率同步。
"照片。
"她突然说,"删了吗?
"傅予川从相机包里抽出一张宝丽来。
画面上是晨光中的涂鸦墙,蜥蜴人像旁边多了一个用光影构成的少女轮廓——分明是阮知夏的侧影,却找不到实体颜料痕迹。
"怎么做到的?
""色盲的小把戏。
"他用手指点了点相片边缘,"我看不见某些颜色,所以擅长利用阴影。
"阮知夏凑近看,发现所谓"少女轮廓"其实是墙面上几十个微小坑洼的阴影连接而成的幻觉。
她的胃部突然抽搐——这需要何等精确的光线计算?
"你到底是来大理做什么的?
"傅予川的睫毛在阳光下几乎是透明的。
他从包里拿出一份皱巴巴的邀请函:"《虚焦的真实》摄影展,下周在古城美术馆。
"邀请函上烫金的策展人签名让阮知夏瞳孔收缩——周慕云,那个三年前在巴黎陷害她的画廊主理人,现在居然成了大理艺术基金会的负责人。
"巧了。
"她冷笑,"你的策展人正欠我一场官司。
"傅予川突然抓住她的手腕。
阮知夏感到助听器传来一阵强震,接着听见他说:"那就一起去要债。
"他的掌心有火药灼伤的痕迹。
阮知夏想起那枚刻着叙利亚坐标的镜头盖。
阳光突然变得很烫,她看见自己昨夜画的诅咒涂鸦在晨光中融化,变成一道滑稽的彩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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