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知夏盯着傅予川递来的那杯黑咖啡,杯沿上沾着一点颜料——钴蓝混合钛白,是她昨晚调色盘上剩下的。
她没接,只是用指尖敲了敲助听器,骨传导的震动让傅予川的声音变得沉闷而断续。
"你往里面加了什么?
""蜂蜜。
"傅予川把杯子放在她面前的石阶上,"还有一点肉桂。
""我不喝甜的东西。
""这不是给你的。
"傅予川指了指她脚边——一只橘猫正慢悠悠地蹭过来,鼻尖耸动,盯着那杯咖啡。
"它叫调色盘,是民宿老板养的。
"阮知夏低头,看见猫的耳朵缺了一角,像是被什么利器削过。
她伸手想摸,橘猫却敏捷地躲开,转而跳上傅予川的膝盖,舔起了咖啡杯里的蜂蜜。
"它讨厌颜料味。
"傅予川挠了挠猫下巴,"去年有个油画系的学生在这儿住过一个月,差点把它染成彩虹色。
"阮知夏突然想起什么,猛地站起来:"我的东西还在房间里——""己经收拾好了。
"傅予川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308房,现在归你了。
""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傅予川把钥匙抛给她,"我今早退房了。
"钥匙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阮知夏没接住。
金属撞击石板的清脆声响在她左耳里变成一阵嗡鸣。
她弯腰去捡,发现钥匙扣上挂着一枚微型SD卡,只有指甲盖大小。
"这是什么?
""你昨晚摔坏的助听器里的存储芯片。
"傅予川把猫放下,"我修复了一部分数据。
"阮知夏捏着那张SD卡,突然觉得指尖发烫。
她的助听器是定制型号,内置录音功能——这是她在巴黎打官司时养成的习惯。
如果这里面有昨晚的录音......"你听过了?
"傅予川摇头:"需要密码。
"他顿了顿,"八位数,我猜是你的生日?
"阮知夏的呼吸一滞。
她的助听器密码确实是生日——19950316,但这个数字同时也是一个日期:2015年3月16日,巴黎蒙马特高地,那场改变她人生的画展。
"你到底是谁?
"傅予川没有立刻回答。
他弯腰捡起地上的一片银杏叶,对着阳光看了看叶脉,然后递给她:"看背面。
"叶片的背面用极细的针尖刻着一行小字:"真正的色彩在阴影中。
"阮知夏的指尖微微发抖。
这是她三年前在巴黎最后一场个展的标题,也是路易斯指控她抄袭的"证据"之一——那混蛋声称这句话最早出现在他代理的一位波兰艺术家的日记里。
"你——""嘘。
"傅予川突然按住她的助听器,"听。
"骨传导的震动放大了某种规律的声音——咚、咚、咚。
是心跳声。
但不是人类的。
"这是......""苍山地震监测站的信号。
"傅予川松开手,"你的助听器现在能接收40赫兹以下的次声波。
"他指了指远处的山脉,"那边有个废弃的军事基地,地下还埋着苏联时期的地震仪。
"阮知夏突然明白了。
她助听器里的存储卡,傅予川的"修复",还有那把308房的钥匙——全都是设计好的。
"你要我帮你偷东西?
"傅予川笑了:"我更倾向于称之为艺术取材。
"他从包里拿出一张老照片,边缘己经泛黄。
画面上是一台古怪的机械,像某种混合了钟表和发报机的装置。
"1947年,苏联工程师在苍山脚下建造了这个东西。
"他轻声说,"它能捕捉地壳运动的次声波,并将其转化为......音乐。
"阮知夏盯着照片,突然注意到机械右下角的铭牌上刻着一行字:"献给永远听不见真相的人。
"她的左耳突然刺痛了一下,仿佛有电流穿过。
橘猫"调色盘"猛地竖起尾巴,从傅予川膝盖上跳开,窜进了灌木丛。
远处,苍山的轮廓在晨雾中微微颤动。
傅予川的声音很轻,但通过骨传导助听器,每个字都像锤子敲在阮知夏的鼓膜上:"今天午夜,地震监测站会进行年度维护,安保系统会关闭27分钟。
"他顿了顿,"足够我们录下苍山的心跳声了。
"阮知夏捏着那张SD卡,突然笑了:"你知道我讨厌什么吗?
""什么?
""被人利用。
"她转身走向308房,"尤其是被自以为聪明的混蛋利用。
"傅予川没有追上来。
但当她推开308的房门时,发现墙上挂着一幅巨大的宝丽来照片——正是昨晚他偷拍的那张。
只不过现在,照片上的涂鸦墙被人用红笔圈出了一个细节:在蜥蜴人像的领带位置,隐约可见一行微小的数字:20150316阮知夏的生日。
巴黎噩梦开始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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